她知道沉舟的道意能夠共情,握住手,對方便能感知她的情緒。
“好!”沉舟眼神微凝,鄭重點頭。
“另外,”顏喬喬抿唇想了想,認真補充一句,“請求帝君,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入聖,等一等……殿下!”
“好!”
看著沉舟疾速遠去,顏喬喬輕輕呼出一口氣,發現自己周身綿軟無力。
面對這樣一場浩劫,她感覺自己渺小得就像螻蟻一樣。
她定定看了一眼湧向萬萬百姓的神嘯大軍,返身,奔回墓殿。
腳步聲敲擊著墓磚,回蕩在甬道中。
她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對是錯,也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意義,她只是無法眼睜睜看著那一切再度重演。
前世與今生、幻陣與現世,重重記憶在腦海中交疊。
殿下布的兩重幻陣讓她知道,前世帝君、君後、院長三個人都殉國而死。但,君後刺了帝君,院長假傳少皇諭令,以致公良家覆滅。而最終顏玉貞想要道出某個真相時,被司空白滅口。
看起來每一個都有問題。
情況緊急,她只能選擇眉毛胡子一把抓,讓帝君防備每一個人。
顏喬喬輕輕歎了口氣,心想,她的木頭腦袋,也就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心念電轉間,她奔進墓殿,停在公良瑾面前。
那一場風雪已經融化。
寒水濯過的眉眼,更是郎豔獨絕。
“殿下。”她溫聲軟語對他說,“外面情況很糟糕,大夏百姓需要你,帝君需要你,我也需要你,你快點醒來啊。”
殿中破釜三人默默轉身背對。
她環住他的肩,鼻尖蹭著他,輕輕貼上去。
“殿下,殿下,殿下。”她輕而急切地呼喚他。
忽然,心頭微震。
她清晰地感應到,他的道心在劇烈動蕩。
緊閉的眸下暗潮湧動,身上醞釀著一股恐怖的風暴。
她知道,他也在面對一場艱難的戰役。
顏喬喬心跳加劇,手指揪住他領後的衣裳,偏頭,深深吻上去。
唇齒相依的瞬間,黑暗低沉的威壓蕩過她的神魂,磅礴的魂力湧入她的腦海。
顏喬喬身軀一震,眼前浮起無數破碎畫面。
他的神魂於幻陣中入聖,力量太過龐大,激發了她魂魄最深處的破碎記憶。
毀滅的、絢爛的、華麗的景象——前世瀕死之時的景象。
只見,黑金色的血火如向著四面八方蔓延,裂痕直崩到地平線盡頭的天空,正在向上攀爬。
天空仿佛一隻被打碎的碗,即將順著這些黑金傷痕四分五裂。
那,她在何處?
顏喬喬環視四周,發現自己是破碎的、虛幻的、透明的魂體。她的唇,吻著他的唇。一股與他相關的力量牽引著她,讓她的魂魄沒有隨著身死而消散於天地,而是飄向他,落在他的身前,輕輕貼在他的心口上。
他的氣息狂暴混亂,眸光卻淡漠——冰冷至極地淡漠。
而周遭一切最濃鬱的色彩與血火,盡數匯聚於他的足下,生成虛幻的黑白蓮花。
殺生成聖,步步生蓮。
他已不再清醒、不再克制。他要入聖了,舍棄一切入聖了。
這是曾被她遺忘的畫面。
顏喬喬心很痛。
她的清風明月,此刻仍保持著翩翩君子風度,卻已喪失了人性,成為漠視一切的神祇。
他要走了。離開這裡,永遠孤獨一人,不再有情。
他看不見她,一步一步踏破空間往前走,即將落入破碎虛空,飛升而去。
世界在崩毀,像一隻將被徹底打碎的琉璃盤。
誰都能看得出來,他一走,世界便要毀滅。
放眼四處,哪裡都是崩壞和血火,大地上,萬萬生靈在悲鳴,在哀泣。
她無法阻止他,只能飄在他身前,成為最先破碎的那一個祭品。
‘不要走,殿下,回頭。’
他停下腳步,淡漠純黑的眸中浮起一線清明。
他微微偏頭,看著空無一物之處,忽然抬手,撫了下心口。
“道心?”
他蹙眉,似乎想從混亂狂暴的意志之中尋找些什麽,卻一無所獲。
“我已沒有道心。”他搖了搖頭,繼續前行。
每踏一步,都會引發愈演愈烈的崩毀,一切毀滅聚於前方,那裡便是這個世界的終點和盡頭。
靠近那裡,顏喬喬感覺神魂被瘋狂撕裂,她本能地想要逃開,躲到一邊去,沒有痛苦、沒有傷害,安靜地、像泡沫一樣消散。
但她知道那樣不行。她必須陪著他,阻止他。
她痛到只能聽見刺耳嗡鳴,痛到無意識地發出斷續尖叫。
眼看他就要落入無盡深空。
她的神魂在破碎,殞滅之際,她發出最後的、堅定的意念:‘殿……下!顏喬喬……以死相諫,請您……回頭!’
‘以死相諫,請您回頭!’
‘請您回頭!’
他那雙深黑的瞳眸中,忽然隱隱映出她虛幻的身影。
眸光凝滯。
一隻大手伸向她。
不知握住哪裡,令她破碎的魂魄瘋狂戰栗。她再發不出聲音,只能用自己的心、用自己的魂、用自己的全部,深深地,凝望他。
黑眸之中,暗霧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