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想:以陳老師的性格,別說是住在貧民窟外面了,為了拍電影,就是真要住在貧民窟裡面,肯定也會甘之如飴。
他忍不住面露欽佩:“陳老師,這麽多年,我認識的導演裡,也就只有你還堅持實景拍攝了。”
松虞笑了笑:“因為我始終相信,真的就是真的。實拍所呈現的真實質感,始終是後期特效技術無法完美複製的。”
張喆感慨道:“您說得對,真的就是真的。觀眾一定也會明白這種區別。”
他一直陪松虞來到頂樓的總統套房。旁邊還有另一間套房,暫時還空著。
張喆隨口問道:“住隔壁的是楊倚川嗎?”
沒想到松虞遲疑了一秒鍾,才答道:“不,是製片人。”
*
在酒店下榻後,松虞並沒有休息,反而下午就帶著分鏡頭劇本,前往貧民窟。
這是她的另一個職業習慣:在正式開拍前,盡可能多地觀察拍攝地。她的劇本從來不會定稿。隨時有新想法,就隨時修改。
這一天很陰沉,烏雲密布。這種天氣下的貧民窟也格外具有壓迫。
過了沒多久,雨水像鐵釘一樣傾盆而落。空氣裡飄著一股潮濕泥土和死魚的怪味。
仰頭時,她看到頭頂晾曬的一排白色床單,被狂風驟雨吹得左右搖擺,在破舊漏水的牆壁之間,難以形容的淒厲之美。
松虞深深為這景色所吸引。
她情不自禁地拿出了微型攝影機,將這副畫面給拍了下來。
基因迷戀 第27節
然而下一秒鍾,一隻手在背後狠狠地推了她一下——
“啪。”
她猝不及防,被重重砸到地上。
水花飛濺。
大腦天旋地轉,汙水落到她睫毛上,輕微的刺痛。松虞花了幾秒鍾,才費力地睜開眼。只見雨幕之中,一個面目凶狠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死死盯著她,一雙眯眯眼,卻興奮地放出渾濁的光。
怎麽會這麽倒霉。
松虞不禁露出苦笑:此前他們來勘景過那麽多次,從來沒出過任何事。
然而偏偏就是今天。她想著出來轉一圈而已,甚至沒叫那位助理。
真該死。
松虞勉強撐起了身體。
光裸的手肘接觸到潮濕地面,又一陣鑽心的灼燒。肯定是擦破皮了。
“你在幹什麽?把身上的錢交出來!”那男人說。粗啞的聲音,像野獸的嘶吼。
然而松虞從對方赤紅的眼神裡看出,他喝得爛醉,根本不受控制,所求的絕不是錢財。
“你不要衝動。錢都給你。”
松虞盡量放緩聲音,又往後爬了幾步,佯裝示弱。
但卻猛地伸手,將頭頂的白床單狠狠地扯下來,朝著對面那人拋擲過去。
“刺拉——”
松虞抓住這空隙,從地上爬起來,不顧渾身疼痛,轉頭狂奔出去。
她不敢回頭。
只是聽到了布帛被撕裂的聲音。沉重的腳步踏進水窪裡,更激烈的水花,更急促的追逐。
她知道那個男人就追在後面,張牙舞爪,身上仍然披著被撕爛的白床單,像一束鬼火,像個永不停息的白色幽靈。
但往日的健身課到底發揮了作用。
盡管被淋得透濕,手和腿都是火辣辣的疼痛,肺都快要炸開。這後巷也空無一人,長得仿佛沒有盡頭,她依然在沒命地往前跑。
雨越來越大。
雨水凝成了線,變成半透明的雨霧,她的視線一片模糊,幾乎看不清前路。
“站住!別跑!”
松虞聽到身後男人的叫罵和低喘,野獸一般,越來越逼近。
前方就是轉角,勝利在望,她用盡最後的力氣狂奔過去——
轉彎。
止步。
身體前傾。
她猝不及防地跌進一個懷抱裡。
對方是乾燥的,溫暖的,堅定而有力的。寬闊的臂膀環繞住她,嚴絲合縫,就像……
一個嵌進她身體的鎖。
“我來了。”一個低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道。
chase。
當然是他。只能是他。
從前這個聲音對陳松虞來說,意味著危險,不可控,是惡魔的低語蠱惑,是海上的危險紅燈。
但這一刻她卻不得不感受到了微妙的……安全感。
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松虞胸口起伏,呼吸急促,根本說不出話,卻試探地伸手,想要環住他的肩。
但就在此時,她聽到一聲槍響。
手僵在半空。
安全感也分崩離析。
池晏將她攬進了懷裡,一隻手輕撫她的後背,另一隻手卻自她身後抬起來——黑洞洞的槍口,對準那個巷口猶豫的男人。準確無誤。
扣動扳機。
硝煙的氣味溶解在雨霧中。
男人無聲地踉蹌,沉重的身軀,轟然倒地。
松虞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麽。
他開了槍。
他竟然開了槍。
一模一樣的姿勢。一模一樣的槍聲。
記憶仿佛立刻將她拉回了s星那個恐怖的夜晚。
那個記憶深處……最不願被喚起的噩夢。
她震驚地抬頭,想要轉身,從這雙手臂掙脫出去,卻被他按在懷裡。
不由分說的、鋼鐵般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