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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部松虞曾經看過的特工片。
她對這部電影印象深刻:它是近年來除她之外,唯一的一部電影長片,並且慘遭票房滑鐵盧,所以李叢常常將它掛在嘴邊來教育她:
“片長足足有91分鍾,太長了,難怪才賣了幾十萬。”
但松虞卻知道,它之所以失敗,與時長沒什麽關系,而是因為拍得太無聊,太寫實。
相比起節奏緊湊的動作戲,這部電影更偏好用冗長的對話,來賣弄自己淵博的情報和反偵察知識——據說導演是某位自掏腰包為愛發電的前任情報局高層。完美解釋一切。
不過,現在回想起來,其中一段情節,正是男主角在夜店撩妹時,教導對方:如何在十分鍾內逃出酒店。
“千萬不要住快捷酒店。”他笑道,“到處都是ai攝像頭,全機械服務,不好脫身。”
“那怎麽辦?”
“一定要住五星級酒店。越好的酒店,越會堅持人工服務。只要有人,就能有辦法。當然,首先,你要叫個訂餐服務……”
此刻松虞站在門口,腦中牢記著那段對話,深吸一口氣,等待送餐的人進來。
冷靜,她繼續重複這個詞,就當你還在片場,只是照著劇本演罷了,沒什麽難的。
門鈴響了。服務員戴口罩,推餐車站在門口。
或許是老天都在幫她,這不僅是個女孩,還連身形都和松虞有幾分相似。
松虞盡力掩飾自己的緊張,讓對方進來。
她看著這女孩的眼睛,慢慢露出一個和氣的微笑——一旦開了這個頭,一切似乎都變得容易起來。
松虞謊稱自己是一名綜藝演員,正在完成一個類似於變形計的遊戲。
任務內容,就是與一名五星級酒店的服務員交換身份。
她乞求對方幫助自己,並且許諾以豐厚的獎勵:你什麽都不用做,只要替我在這裡睡一晚上;之後節目組的人大概會假扮成警察或者什麽找上門來,如果能抵擋住他們的攻勢,事後還會獲得額外的獎金。
說服這個年輕女孩,對她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
畢竟松虞是個導演。
而做導演不管口才好不好,最重要的一條職業技巧,就是要隨時隨地,讓別人相信自己。
女生開開心心地跟她換了衣服。
而松虞慢慢推著餐車出去,低著頭,繼續回憶那部特工片裡的台詞。
“酒店的員工通道往往是安保的一大漏洞:老員工最喜歡躲在這裡摸魚,所以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破壞監控。”
bingo。
只需要刷id,連人臉識別都沒有,松虞一路暢通無阻,從員工通道直接來到了地下一層的員工休息室。
另一個女孩正在裡面換製服,一邊換一邊罵罵咧咧,抱怨愚蠢又毫不人道的夜班制度,和肥肥大大、完全不顯身材的二手製服。
基因迷戀 第8節
特工片還在完美地演下去。
松虞看著對方閃亮的鼻釘和手指上的紋身,微笑著提議道:“要不要我和你換?——只要你把私服借我穿一晚上。我那身太土了,誰知道今晚臨時有人要請我喝酒呢。”
對方眼睛一亮:“沒問題啊美女。你穿我這身,保證秒殺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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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鍾,一個嘻哈女孩出現在後巷。她穿著寬大的衛衣和性感熱褲,露出兩條又長又直的腿。
鴨舌帽和誇張的墨鏡將她的臉遮得嚴嚴實實。
她倚靠在牆邊。身後牆面爬滿髒兮兮的塗鴉,頭頂是一隻被打破的攝像頭。這當然也是松虞精心挑選的地點,因為:
“最完美的藏匿地點,就是酒店後巷,這裡的治安往往不好,畢竟品行不端的員工如果偷了客人什麽東西,多半都會在此交易。”
松虞不禁露出一個勝利的微笑。
一時間忘了是哪位表演大師曾說過,演員要有信念感。她照本宣科,總算有驚無險地演完了上半場。
問題是,逃出酒店只是個開始。
接下來該怎麽辦?
此時已經凌晨三點。空氣裡隱隱傳來尿騷味,或許某個流浪漢曾經夜宿於此。
被打爛的半個路燈不屈不撓地發出一點暗黃的光,影影綽綽地照拂著對面的水泥牆。
褪了色的塗鴉像是洗不掉的刺青,爬滿了灰白的牆面。
松虞漫不經心地繼續瞥了一眼。
起先她以為那反光的圖案也是塗鴉的一部分,但接著她發現那是一張海報——而在看清海報上的人的一瞬間,她的心跳幾乎都停止了。
在被打爛的半個路燈之下。
在汙濁惡臭的空氣裡。
她第一次看清他的五官。
那個男人。
那個站在二樓帷幕背後,一槍擊斃了凶手的男人。
她看到了一張英俊而充滿侵略性的臉。
短短的、囚犯一般的圓寸頭,狹長雙眼,薄唇,鋒利的下頜。
敞開的、皺巴巴的襯衫領子令他像個花花公子,透出幾分陰鬱頹唐。
但直視鏡頭的雙眼,又如同一把雪亮的長刀,徑直劈開了這漫漫無際的夜。
不知為何,此時此刻,松虞的心跳得極快。
砰砰砰,轟隆隆,像要從胸膛裡跳出來,把她整個人撕裂開。
因為這是一張競選海報。
海報上的這個男人,正在競選s星的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