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大一團。蠕動著的,蜷縮著的。她漸漸看清,那是一具軟綿綿的身體,渾身都被鮮血浸透了。視線慢慢上移,定格在一張血肉模糊的面孔。松虞強忍住自己,才沒有發出一聲尖叫。
那是傅奇。
池晏的反應更快。
他用後背護住了她,毫不猶豫地拖著她往回走。
但這時候已經太遲了。幾個身形魁梧的男人,從黑暗裡站了出來,堵住了他們來時的路。而與此同時,前方亦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
像一排簌簌的、陰森的樹影,遮天蔽日的樹根,密不透風的包圍圈。
松虞看不清這些人的臉,但是汗毛已經一根根豎了起來。這是面臨危險時,生物最本能的恐懼。這些人都有著藏獒一般的眼睛。暴戾,嗜殺。不見人性,只有嗜血的凶性。
他們……根本不像是人。
池晏低聲道:“找個地方躲起來。”
他用力推了她一把。
然後拔出了槍。
“砰——”
這聲音令她身體驚麻,像一隻被驚起的鳥,全憑本能行事。跌跌撞撞地在地上滾了一圈,扶住牆,在牆根慢慢蜷縮起來,收斂起瑟瑟發抖的翅膀。
“躲起來。”此刻她的大腦裡只剩下這一句話。
灰塵太大,裹挾著濃重的血腥氣,令她的咽喉既痛又癢,好像全身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此。但是卻根本咳不出來,只是發出了奇怪的、窒息般的嗚咽聲。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頭。
從前松虞許多次見過池晏開槍,但她從來沒有見到他真正動過手。
她不知道他是這樣強悍。
非人的強悍。
他很快,也極其殘忍。
基因迷戀 第92節
子彈例無虛發,穿透了太陽穴和心臟。
活人很快又踩著死人的屍體衝上來。
池晏將空槍扔了,拿出一把刀。薄薄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劃破對面之人的咽喉,太乾淨的動作,毫不停留,有種機器般的精準和殘忍。
血濺到那張英俊的臉上,他依然面無表情,甚至連眼睛不會眨一次。那是絕對的平靜。死神一般的平靜。
但是他的對手實在數量太龐大。
也太頑強。
假如不是一擊斃命,他們仿佛根本沒有痛覺神經,無論受了多麽重的傷,都會立刻爬起來,再一次衝向池晏。他們手中空空,單憑自己的血肉之軀,岩石一般膨脹的肌肉,團團地將池晏圍起來。
而池晏奪不到任何武器,這同樣也令他被掣肘。
他是天生的戰士,有最恐怖的、野獸般的直覺。但他也只是人,也只有兩隻手而已。
最終他只能徒手。
即使是赤手空拳,仍然是拳拳到肉,每一拳都直擊要害。拳頭撞到皮肉,那種痛覺是極其真切和可怖的。像隕石衝破大氣層時的力度,足以擊碎一個人的骨骼。
可即使如此,還是不夠。
將他包圍起來的這些人……根本就不像是人。他們像是打不死的蟑螂,瞳孔裡時而閃過一絲詭異的猩紅,像昆蟲的複眼。
松虞怔怔地望著他們。
突然一個可怕的想法,冒進她的大腦:
也許這些人的確不能算是“人”。
也許他們是被改裝過,或者被注射了某種生化藥劑,才能夠在短時間內爆發出這樣驚人的戰鬥力,變得無堅不摧,失去理智,只知道殺戮。
於是今夜這精妙而惡毒的計謀,終於展現出了全貌:
無論敵人是誰,他一定太了解池晏,對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他是一步步地將池晏引到了這裡。狙擊手只是一個誘餌,為了引開他身邊的人。而他最終的目的,就是要讓池晏死在黎明前的最後一刻。讓他在最接近希望的時候,徹底絕望。
這就是一場無窮無盡的車輪戰。
他們要耗死他。
突然之間,她聽到某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哢嚓”。
她眼睜睜地看著池晏的最後一個手下,被硬生生地擰斷了脖子。
而她終於意識到,這是她今夜,甚至於今生所經歷過的,最凶險的時刻。從來沒有哪一次,松虞如此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命運。她可能真的會死在這裡。
但奇怪在這樣的時刻,在大難臨頭的時候,松虞反而感受不到恐懼。
她冷靜下來,轉過頭去,看到了不遠處的飛行器。
希望就在那裡。
一百米之外。那麽……近。
她還不想投降。
她慢慢地蹲在地上,躡手躡腳地、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動。
沒人注意到她。
她經過了一具屍體。正是剛才被擰斷了脖子的人。原來他也還這樣年輕,比傅奇大不了多少。軟綿綿的身體被扔到地上,雙目圓睜,頸椎脫臼。這就是人的生命,這麽脆弱,這麽廉價,像一株草,折一折就斷了。
最終顫抖的手,終於碰到了……
傅奇。
滿手溫熱的血,令她甚至想要嘔吐出來:最殘酷,最血腥,最直白的方式,不斷地提醒著她,全部都是真的。不是道具,不是電影,是真的。
她甚至沒有辦法哭。
眼眶裡空空的,很乾澀,沒有眼淚。她竭力睜大了眼睛,機械地、麻木地在他的後腰摸索,終於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一把硬邦邦的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