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晏:“……”
這都是些什麽胡話?
現在想來,路嘉石騙他出門的理由同樣非常蹩腳,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卻根本沒察覺。或許是因為那個夢讓他的心情太陰鬱,或許是因為——
潛意識裡,他默許這個錯誤。
於是他就能夠最後再見陳小姐一面。
池晏面無表情,眸色沉沉,深深看了松虞一眼。
突然他很想要抽一根煙。
但接著他才想起來:哦,自己已經決定戒煙了。
可是煙癮真難戒。
深入骨髓的渴望,怎麽可能立刻就從身體抽離。
他垂下眼眸。
卻看到瓷白的手指,輕輕擱在深紅的桌布上,半握住一隻玻璃杯。淺淺的水霧,光影交疊下,真像一枝盛放的白玫瑰。
喉結又滾了滾。
池晏聽到自己平靜地說:
“抱歉,陳小姐,看來是我……弟弟自作主張,把你約了出來。”
松虞也差不多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關竅。她冷著臉說:“那你們還真是神通廣大。”
池晏輕輕笑了笑。
神通廣大。
他真希望自己神通廣大,可惜他不是。所以他才不能留住她。
“他太胡鬧,我代他向你道歉。”他說,“希望沒有太打擾到你。”
他的聲音很客氣,平靜而疏離。
仿佛他們真是一對商務的夥伴。
松虞想,她曾經見過這個男人的許多面,唯獨沒有這一面——想必當他坐在談判桌上的時候,就是這幅波瀾不驚的面孔。一個錙銖必較的、最吝嗇的商人。不肯多一絲情感,多一分微笑。
她不再看他的臉,反而將視線轉移到桌旁的一支白玫瑰。
昏黃的燈光,照耀著它層層疊疊的花瓣:她疑心這只是一枝假花,否則怎麽會這樣毫無生氣?
“一頓飯罷了,談不上什麽打擾不打擾的。”松虞冷淡地說。
池晏低聲笑道:“是,一頓飯罷了,就當是為我餞行。”
“餞行?”
“我今晚就要回s星。”
基因迷戀 第101節
手指一滑,差點要碰翻杯子。但是到底沒這麽失控,她順手捏住細細的高腳杯,對著他遙遙地舉杯。
“祝你一路順風。”她聽到自己說。
並沒有問他是否還會再回來。
服務生安靜地端來了前菜。
山羊奶巴伐露。
沒人提及昨夜發生的事情。誰為誰封了國境,誰為誰建了城池圍牆。
這頓飯吃得異常沉悶。
雙方都沒有什麽聊天的興致,當然似乎也沒什麽可聊。假如不是這家餐廳的法餐做得的確不錯,松虞簡直想要提前離開。
就這樣熬到了甜點。
一隻小巧精致的蒙布朗被端到她面前。
賣相不錯。她懶懶地抬起了銀杓子。
就在此時,燈光驟然暗了下去。
眸光一閃,池晏警覺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掌心是熟悉的體溫。
匆匆一瞥,他的輪廓在陰影裡,眼底卻染上幽暗的燈火。
但不過是虛驚一場。
小提琴纏綿的聲音響了起來。
不知何時,桌前站了兩個人。
小提琴手無比陶醉地仰著脖子,女歌手則手握一大捧紅玫瑰花,深情地演唱著令人頭皮發麻的歌詞。
松虞:“……”
難以想象這一幕竟然真實地發生在她面前,這場面實在既尷尬又好笑。而這究竟是誰的創意,似乎也一目了然。
“你弟弟還挺有想法的。”她笑出了聲。
池晏:“讓你見笑了。”
他不動聲色地抽回指尖,又向服務生輕輕頷首。
對方立刻會意,揮退了這兩位演奏者。
盡管是讓人頭皮發麻的音樂,但到底還是音樂。旋律戛然而止的一瞬間,松虞感到空氣冷靜下來。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自己空蕩蕩的手。
“那我們走吧。”她說。
“我送你?”
“不用,這裡離我家很近。”
但池晏堅持:“我送你。”
這麽近的距離,開飛行器似乎太小題大做。他們搭電梯下去。無形之中,一度凝結到冰點的氣氛,也因為剛才那首尷尬的情歌,而轉而有所緩解。
從酒店出來,過兩個街區,再經過一個小廣場,就回到了松虞的家。她現在還和父親住在一起。對於她來說,這短短的一段路,幾乎算是飯後的散步了。於是莫名地,她興致上來,突然開始向池晏介紹路邊這些熟悉的店鋪。
“這家洗衣店的老板娘和我媽媽是好朋友。”
“小時候我最喜歡這家拉麵館——啊,看起來現在已經倒閉了。”
他們之間從未聊過這樣的話題。日常生活,日出到日落,一切最普通、最無趣的雞毛蒜皮。
演過特工片的人,突然來演肥皂劇,會很違和嗎?
她不知道。
但她講得很投入,池晏也聽得專注。偶爾他會垂眼望著她,露出一個真切的微笑。
或許是因為,在別離前夕,彼此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變得尤其充滿紀念意義。
“啊。”松虞突然停下腳步,指著拐角處一個小小的霓虹燈牌,“你看,那就是我常去的電影院。我人生中的第一份兼職,就是給他們做放映員。後來老板還送了我一張終身會員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