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晏微微一笑:“哦,就是你從早到晚都泡在裡面的電影院嗎?”
松虞懷疑地看著他:“你怎麽知道?”
“你自己在發布會上說的。”
她突然心口一熱。
“……我都忘了。”
池晏:“嗯。”
但是他還記得。
借由這些瑣碎又毫無重點的講述,他眼前漸漸地浮現出一張更活潑、更年輕的面容: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十幾歲的陳小姐。是他未曾有幸參與過,她的少女時代。
原來這就是她的童年和青春。
年少時的他,也曾經無比羨慕這樣的平民生活:並不算富裕,但是至少精神富足,也充滿了柴米油鹽的煙火氣,平淡而幸福。
但他知道,這樣的生活,自己從來不配擁有。他的人生只是一片密不透風的黑暗。
直到這一刻,行走在這條街上,他突然覺得,這一切離自己並不遙遠。
因為陳小姐曾經擁有過。
所以他……好像也就不再那麽遺憾了。
但很可惜,這條路不能永遠走下去。
兩個人從廣場上經過。
河邊的倒影,如同一幅濃鬱的油畫。昏黃的路燈,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交纏在一起,不分彼此。
松虞隱約地聽到一點飄搖不定的樂器聲。
很熟悉的聲音。
她凝神望去,看到廣場的某個角落,一個街頭藝術家正孤零零地倚在路燈下彈吉他。
眼睛一亮,她快步走了過去。
年輕的藝術家,看到一個美麗的女士朝著自己走過來,立刻深受鼓勵,彈奏得也更加賣力,甚至已經開始盤算,接下來該為她彈奏哪一首纏綿悱惻的情歌——但接著他就看到一個英俊而高大的男人,懶洋洋地走了過來。
這位帥哥目光灼灼地望著前面的女士,仿佛眼裡根本看不到別人。
哦,名花果然都是有主的。
垂頭喪氣只是一瞬間,藝術家又高興起來:畢竟這真是一對般配的情侶,站在一起都像是一幅畫。
一曲結束,松虞十分配合地鼓起掌來,突然又說:“可以借一借你的吉他嗎?”
她的語氣太親切,對方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松虞很自然地將這把吉他遞給了池晏。
“走之前,再彈一次吉他吧。”她說。
“好。”池晏掀著眼皮看她。
第一次音符出現的時候,松虞怔住了。
那是一支熟悉的曲子。
是《基因迷戀》的片尾曲。
但一切都是全新的。她根本不知道池晏是怎樣無師自通地,將一支慷慨激昂的鋼琴曲,改編成了更曼妙的吉他曲。奇特而飽滿的,熱烈而酣暢的旋律,令她眼前也出現了許多絢爛的畫面。從濕熱、淋著雨的夏季,一瞬間又來到了大雪飄落的冬日,凝視著玻璃窗上徒然綻開的霜花。
片尾曲——松虞心想,真是個不錯的選擇,或許也是某種暗示。
假如告別一定要到來的話。
這就是最好的時刻。
她選擇不去在意內心莫名生出的落寞,而沉浸在音樂裡。
但就在這時候,音符卻戛然而止。
池晏扔開了吉他,一步步朝著她過來。
他的目光晦暗不明。
突然之間,她的心跳也開始加快。
因為這一幕和那部電影——和《基因迷戀》的結尾是何其相似。
昏黃的路燈,將修長的影子投射到廣場古老的建築物上。仿佛黑暗的罅隙裡,驀地生出了一線狹窄的光。而破碎不定的光像無數隻墜著金粉的蝴蝶,每一寸都照進她心口。
身後陶醉的藝術家終於驚醒過來,大喊道:“喂!怎麽不繼續彈了……不是,你扔我吉他幹嘛!”
在這樣的大喊大叫裡,池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們好像都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只有彼此。
四目相對。他低下頭,深深凝視著她,溫熱的氣息撲到她的臉上,像久違的春風,又像冬日的初雪——這就是池晏。他帶給她的感覺,永遠如此矛盾,如此極端。
但鬼使神差地,松虞卻突然想起剛才在餐廳裡,燈暗下去的一瞬間,這個男人同樣是立刻握住了自己的手,下意識地將身體擋在她前面。
語言是可以說謊的。
但身體的本能卻不可以。
“你還不走嗎?”她違心地問。
“跟我一起走,好不好?”她聽到池晏輕聲道,“跟我回s星。”
第63章 我的信仰是你
盡管那隻緊緊扣在手腕的手是如此有力。
基因迷戀 第102節
可是池晏的聲音還是這樣低。
時間停滯, 某種幽微的情緒,從相觸的皮膚裡,滲透進血管。
他們的心跳變成同一頻率。
期待那個答案, 也恐懼那個答案。
但答案膠著在舌尖。
松虞像是一瞬間患了失語症, 什麽都說不出來。
她想,原來這就是特工片和肥皂劇的區別。
特工片裡, 愛恨都在一瞬間, 那麽瘋狂,那麽激烈。命懸一線的時候,根本由不得半點猶豫。是命運在推著你走,你只能承受。
可是肥皂劇呢?肥皂劇才是真實的生活。而在真實的生活裡,人是另一種活法。活在迷霧, 活在十字路口, 活在無法喘息的重壓裡。被太多的瑣事磨平了棱角,絆住了手腳。不敢往前, 也不敢往後。害怕得到, 也害怕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