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虞笑了笑:“嗯,我懂的。這件事是你的手筆。”
楊竺萱一怔:“我什麽?
“你和榮呂合作,對審查施壓。”松虞嘴角揚起的弧度,恰到好處,在楊竺萱看來簡直刺眼,“這算什麽?賊喊捉賊嗎?”
她的臉頓時漲得通紅:“我怎麽可能……”
但是真可怕。對面的女人,這個根本不值一提的下等人,就這樣安靜地看著自己。她漆黑的瞳孔變成了一面毫無溫度的鏡子,一把太具有穿透性的火炬。
楊竺萱清楚地從鏡面裡看到了被照耀的自己:她的那些小心機,在火光之下,根本無所遁形。而她自以為矜貴的儀態,也不過是一隻僵硬的提線木偶,在笨拙地重複模仿著這社會無數年來,強加在女性身上的凝視。
“是我。”她指尖一顫,終於恨恨地說,“就是我讓他這麽做的,那又如何?我可以,而你無能為力,這就是遊戲規則。如果我不松口,這部電影永遠都別想上映。”
“你也別以為找楊堂哥有什麽用,他早就被楊伯父養廢了。”
她的聲音漸漸變得尖刻,這是被激怒之後的反應——既然被看穿了,那乾脆就將話都說開來。將另一個世界的規則,都說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聽。仿佛這樣一來,她就再一次能擁有主導權。
“你自己從窗戶外面看一眼。”她笑得更加嘲諷,“花園裡那些大臣,其實每一個人,都打心眼裡看不起chase。之所以還肯跟他搭一句腔,都只是看在楊伯父的面子上。單憑他自己,無論能力有多強,都跨不過這個天花板。階級就是原罪。”
“但如果他和我結婚,他的出身就能一筆勾銷。只有我在他身邊,他才能得到他想要的。而你們的結合,毫無意義。”
“看清楚了嗎?這就是我和你的差距。每個人一生下來,都注定了自己的位置。”
楊竺萱抬起了下巴,王冠上的珠寶,慢慢地在臉上投下一道陰影。
“哦,好吧。”松虞慢吞吞地說,“既然你這麽厲害,楊小姐,那我就祝福你們吧。”
楊竺萱錯愕地說:“什麽?”
面前的女導演,繼續以一種不為所動地、甚至稱得上一本正經的口吻說:“是的,謝謝你的……長篇大論,我深受啟發。”
“其實只要你可以幫我解決審查的問題,我完全不介意你跟chase是什麽關系的。真的。男人嘛,有什麽好爭的。做我這份工作,別的好處沒有,帥哥資源大把,富二代更別提了——說不好下次見面,你就要喊我堂嫂呢?”
她微笑著對楊竺萱眨了眨眼,意有所指。
“你休想!”楊竺萱先是一愣,接著憤怒地喊道。
聲音發出來,她自己都被自己的失儀給嚇到,緩緩地吸一口氣,才能慢慢平靜下來:“這、這是絕對不可能的,楊伯父不會允許的。”
松虞無辜地說:“我就隨便說說,你別這麽激動啦。”
楊竺萱卻想到了更多,她懷疑地看著松虞:“不對,你是堂哥請來的吧?你們倆到底什麽關系?我過生日他幹嘛請你啊?你怎麽這樣,你到底……”
但一個低沉的嗓音打斷了她們。
那語氣裡甚至有幾分無奈。
“……我都聽見了。”
兩人同時轉過頭,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倚在牆邊。
陽光勾勒出他側臉的剪影,也將他胸前那支紅玫瑰,照得更加嬌豔欲滴,甚至是驚心動魄的美。
骨節分明的手半懸在門上。
顯然他原本是打算敲門,但這段對話的走向卻越來越詭異,讓他不得不直接出聲,打斷兩人的對話。
松虞眨了眨眼:“是嗎?你聽到了多少?”
池晏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聽到你說,你不介意我和別人在一起。”
“還有,你想做別人的堂嫂。”
莫名地,她心跳漏了一拍。
察覺到他低沉話音裡,緩慢的意味深長。
以及……隱隱的佔有欲。
池晏慢慢地朝著兩個女人走過來。
仍然是他一貫從容的步伐,不緊不慢。
但是楊竺萱的心卻漸漸地擰成了一團。他根本沒有在看自己。他的眼神,始終直勾勾地落在了對面那個女人身上。她像是根本不存在的人,是空氣。堂堂的金枝玉葉,在他口中,竟然也只是一個輕飄飄的“別人”。
她嘴唇碰了碰,下意識地想要說些什麽,來喚起他的注意力。
然而眼中所見的情形,暴風驟雨般,卻立刻令她徹底失語。
高大的男人終於站到了女導演面前。他毫不猶豫地低下頭,用手臂緊緊禁錮住她,堵住了她柔軟的唇。
這是一個極盡纏綿悱惻的吻。
唇齒相依,呼吸交融。
近距離地旁觀這個吻,楊竺萱胸腔內的震撼,甚至是要遠勝於那張模糊的照片。她覺得頭皮發麻,渾身的汗毛都倒豎起來——震驚,憤怒,尷尬,妒恨。
以及某種微妙的自卑。
她從未見過chase用這樣的眼神凝視過任何人。
她以為他永遠是慵懶的,冰冷的。她以為任何人都得不到他。而她,近水樓台先得月,至少能用權勢來留住他。
但這一刻,他低垂著眼,望著陳松虞。眼神是如此專注,比他前襟的紅玫瑰更熱烈,亦比琺琅彩窗裡落進的陽光要更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