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她剛結束小世界穿梭,之所以決定第一時間去鬼塚尋找裴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心頭浮起了這個念頭。
但這就是她的全部記憶了。
當日發生過什麽,她為何會遇險,又是怎樣與裴渡逃出生天,與之相關的線索像被盡數清空,空蕩蕩的一片,記不起絲毫。
謝疏見多識廣,抬手摸摸下巴:“你和小渡那時都受了重傷,玄月地宮邪氣叢生,倘若不記得當日之事,或許是被邪氣入侵識海,蒙了心神。”
孟小汀愣愣點頭:“對哦。按理說裴公子救了你一命,應是有恩,但後來辭辭你見到他,仍然是冷冰冰的。”
可憐哦。
謝疏在心底嘖嘖歎氣,決定為自己欽定的女婿找回點遺失的排面:“那鬼地方妖邪遍布,荒塚更是邪氣凝結之處,哪怕是元嬰級別的修士,進去了也是九死一生――小渡當時幾乎拚出了性命,才與你求得一線生機。”
他可沒忘記那日所見的景象。
聽聞女兒出事,他與夫人即刻便趕去了玄月地宮。整個荒塚盡是刺目血紅,鮮血順著土地間的縫隙,仿佛匯流成條條詭譎幽異的細長河流。
四下昏幽,邪氣凝結成一團又一團的霧,被血光映出}人緋紅。
在漫無邊際的黑暗裡,唯有湛淵劍吞吐著濃鬱的道道白芒。那束光稱不上厚重深沉,卻好似暗夜孤燈,被渾身是血的少年緊緊握在手中。
他靜默不言,坐在角落裡任由醫修療傷,眉目雖是清雋溫和,周身卻籠罩著肅殺的戾氣,好似一把染了血的利劍,或是一隻即將揮動利爪、將人撕成碎片的猛獸。
正是從那一天起,謝疏得知了“裴渡”這個名字。
然而謝鏡辭還是滿臉呆樣。
難道她那天當真被邪氣撞上了腦袋,所以才什麽也想不起來?
“我聽說殷宿之所以妄圖加害於你,是出於嫉妒。”
孟小汀歎了口氣,提起殷宿時,眉間少有地顯出幾分厭煩之意:“他也是個刀修,從青城山的外門弟子一步步做到親傳,好不容易進入學宮,卻在大比中接二連三落敗於你。”
謝鏡辭:“那是他自己沒用,我比較建議殺了他自己。”
“殷宿在青城山也算小有名氣,輸給你那麽多回,漸漸生了恨意。”
孟小汀繼續道:“後來他被學宮懲處、趕出青城山,還在恬不知恥說些什麽‘天道不公’‘世家欺人太甚’,真是惡心透了。”
所以這是個自我感覺十分良好的小憤青。
他毫無倚仗地出生,憑借一己之力步步往上爬,最終成為門派裡風頭正盛的新生代佼佼者,沒想到入了學宮才發現,原來自己的百般努力,終究比不上世家代代傳承的血統。
因而他才會滿心怨恨地想,憑什麽。
謝鏡辭心下冷笑。
憑什麽。
憑她在其他小孩玩耍打鬧時,把自己關在小黑屋裡一遍遍練習刀法;憑她把所有空閑時間全放在試煉塔裡,親手斬殺過的妖邪,比他親眼見過的還要多得多。
總有人把自己的落敗歸結於時運不濟、出身不佳,怨恨旁人的時候,卻看不見對手一次又一次、反反覆複的拔刀。
“也就是說,這人想置謝小姐於死地,結果被裴渡撞破,功虧一簣,後來事情敗露,遭到了學宮與青城山的驅逐。”
莫霄陽掩不住眉目間的困惑之色:“難道後來他入了邪道?但讓雲京城裡的人們陷入昏睡,於他而言有何用處?”
“真相應該不似這般簡單。”
裴渡搖頭:“殷宿修為不及我與謝小姐,但今日所見,他竟已至元嬰巔峰,而且……”
他說著眉間一蹙,握拳放於唇邊,低頭輕咳。
謝鏡辭沉聲接話:“而且出現第二個人的時候,那股元嬰修為的邪氣瞬間從殷宿體內離開,轉移到了那個人身上。”
這是她與裴渡失利的主要原因。
以他們兩人的實力,若是光明正大打上一遭,或許還能擁有與元嬰巔峰抗衡的實力,但那道邪氣的轉移詭譎莫測,從身後陡然襲來,根本無處防備。
“或許那兩個巷道中的人皆非主導者,真正應該被注意的,是那團古怪邪氣。”
她說罷微頓,抬眼看向身側的三名長輩:“邪術之中,可有什麽附體之法?”
“對於邪修來說,這種法子可不少。”
藺缺展顏一笑:“倘若此事背後另有其人,那便又多出不少趣味了。”
殷宿大概率是顆算不得重要的棋子,加之在場所有人都對其了解不深,今夜繼續揪著他不放,似乎也討論不出什麽結果。
這會兒天色已深,眾人都馬不停蹄折騰了整整一天,經過短暫商議,各自回了房中休息。
謝鏡辭是其中最為心神不寧的那一個。
殷宿此番前來雲京,究竟所為何事?她怎麽會把那日在地宮裡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裴渡為什麽能一眼認出她小時候的模樣?
還有孟小汀。
根據系統透露的情報,距離她的死期……已經沒剩下多久了。
*
一覺醒來便是第二天。
雖然不是什麽好覺。
在昨夜迷迷糊糊的夢裡,謝鏡辭一會兒見到孟小汀腦袋上懸著的刀,一會兒又聽見裴渡義正辭嚴地質問她:“謝小姐,你為何要在夢中那般折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