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色昏暗,也難為裴渡能一眼認出那小孩的身份。
念及此處,謝鏡辭忽地神色一頓。
……不對。
那不過是幾歲的蘿卜丁,連五官都沒完全長開,裴渡怎麽會認出,那就是小時候的她?
他們兩人初次見面的時候,年紀不是要更大一些麽?
這個念頭來得猝不及防,好似洪鍾敲在她腦袋上,然而謝鏡辭還未來得及反應,就驚覺眼前畫面猛地一蕩。
夢醒了。
“哎喲,終於醒過來了?”
藺缺見她驟然睜開眼,眯眼打了個哈欠:“謝小姐怎麽進去這般久?幾乎用了旁人兩倍的時間。”
他話裡有話,顯然猜出他們經歷了兩重夢境。
“出了點事。”
謝鏡辭囫圇應答,眼皮輕輕一跳,抬眼望向床頭。
躺在床上的裴渡也醒了。
他入眠很深,乍一睜眼,黑黝黝的雙眸裡盡是雲霧般的惺忪睡意,當與她視線相交之際,霧氣好似受了驅逐,頃刻間渾然散盡。
“你們沒事吧?裴渡的夢是不是特別可怕?”
莫霄陽見兩人平安醒來,長長松了口氣,眉頭卻仍是緊擰:“你們的臉色全被嚇得一會兒紅一會兒白,我看了都覺得心驚膽戰。”
孟小汀點頭,朝謝鏡辭耳邊講悄悄話:“尤其是快要結束的時候,裴公子眼眶都是紅的――你們究竟見著什麽了?”
她聲音被刻意壓低,卻忘了裴渡修為比她高出許多,這些話一字不落,全部進了對方耳朵裡。
能夢見什麽。
後頸的啃咬,曖昧的婚房,絮絮叨叨的丫鬟,還有他與謝小姐的女兒。
沒錯,在夢裡,他生了個和謝小姐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兒,腦子裡裝的究竟是些什麽東西。
至於那什麽強取豪奪、虐戀情深……
都說夢由心生,他真是糟透頂,就連做夢,也時刻想著同謝小姐的洞房花燭夜。
他竭力要藏,偏偏這一切見不得人的心思,全被毫無保留擺在她眼前。
他是傻子。
裴渡徹底沒臉再見她,不動聲色地把整個身子往下滑,用被褥遮住大半張發燙的臉。
謝鏡辭:“……”
謝鏡辭:“狂啃別人脖子的人,血紅的大宅,門外窺視的眼睛,夜裡突然出現在樹下、長相極為怪異的小孩。”
孟小汀打了個哆嗦:“那的確挺嚇人的!”
第三十二章 (誰允許你動他的?)
與雲京城中凝聚多日的疑雲相比, 裴渡的一場噩夢,稱不上重要事宜。
藺缺活得久了,跟老油條成精沒什麽兩樣, 一見裴渡與謝鏡辭支支吾吾的模樣, 便隱約猜出幾分不可言說的貓膩來。
他存了調侃的心思, 慢悠悠把目光一覷:“裴公子為何臉色發紅, 莫非身有不適?”
把下半邊臉全裹在被褥裡的年輕劍修眸光一滯。
裴渡裝模作樣,很是做作地低咳幾聲:“許是邪氣所擾, 歇息片刻便是, 不勞前輩費心。”
“哦――那就好。”
藺缺笑得意味深長,狹長雙眼一眯,指尖輕點床沿,直奔主題:“謝小姐說,公子認得那作惡之人?”
此言一出, 籠在裴渡面上的緋紅迅速退了大半。
“……正是。”
此事事關重大,定不能為兒女私情所拖累。他被邪氣入體, 這會兒正是通體無力的時候, 蹙眉猛地一發力,才勉強從床榻中坐起來:“他曾與我同在學宮修習。”
謝鏡辭恍然。
難怪她會覺得那人眼熟,原來是昔日同窗。
“曾經?”
藺缺敏銳地聽出蹊蹺:“後來發生了什麽事兒嗎?”
裴渡輕咳一聲,眼底暗色漸凝:“他名為殷宿, 師從滄洲青城山,自幼無父無母、天賦出眾,算是門派中一等一的少年英才。”
“青城山?殷宿?”
一旁的謝疏先是微怔,待得將這五個字細細琢磨片刻, 後背兀地一震:“我記起來了!難道是那個!”
從聽見這個名字起,雲朝顏的臉色就一直很差, 聞聲眉間稍擰,沉聲道:“嗯,就是他。”
孟小汀亦是睜圓雙眼:“居然是他!他這幾年渺無音訊,原來是去修了邪術!”
他們的對話你來我往,好不順暢,唯獨苦了對此人一無所知的謝鏡辭與莫霄陽。
她聽得摸不著頭腦,好奇道:“這人……他是誰啊?”
回應她的,是接連四道不敢置信的視線。
“你不記得他了?”
孟小汀的嗓音脆生生:“就是殷宿啊!當年在學宮裡設下計謀害你的那個!”
謝鏡辭:?
莫說此人的姓名與長相,她連自己曾經被設計坑害的相關記憶都沒有。
“雖然不是什麽特別嚴重的大事,但也算危及過你的性命……你當真不記得啦?”
孟小汀苦惱撓頭:“當時我們進入玄月地宮的秘境探險,那混帳不但引你前去最危險的荒塚,還封鎖出口,一個人逃開――若不是裴公子恰巧路過,與你一同逼退邪魔,你恐怕在那時就已經沒命了。”
……在學宮裡發生過這種事嗎?
謝鏡辭翻遍腦袋裡的所有記憶,從裡到外林林總總,一番細思之下,終於隱隱記起些許端倪。
對了,裴渡是曾救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