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鏡辭只見過金家張揚跋扈的小少爺,從不知曉金武真本人模樣,聞聲抬了眼:“老頭?”
“就,修為很低,沒辦法駐顏。金武真來到蕪城的時候,看上去至少有七八十歲,如今大魚大肉天靈地寶給他供著,總算有了點修為,但還是和往常一樣的小老頭樣。”
莫霄陽不是個擅長掩飾情緒的人,加之很不喜歡金家的作威作福,提起金武真,很實誠地把臉皺成了苦瓜:“瘦瘦小小的,彎著腰,滿臉皺紋胡子,面相賊不好,一眼就能看出是個壞人。”
這麽大的年紀,還用“好人”和“壞人”這種形容詞的,也算是種珍稀動物了。
謝鏡辭想到什麽,眸光一動,瞥見一旁的付南星,很快把即將出口的話吞回肚子裡。
“不說金家了,聽得人頭疼。”
莫霄陽嘴角一勾:“今日師父設了宴席,讓我問問二位可否賞臉,去武館坐上一坐。”
*
周慎在武館裡設了宴,付南星不出意料地直白拒絕,留下謝鏡辭、裴渡與莫霄陽一同前往武館。
自從付潮生失蹤,在蕪城所有住民裡,周慎便成了頂尖戰力。鬼域以武為尊,不少人將他看作可靠的首領,紛紛前來赴宴。
武館寬敞廣闊,參加宴席的百姓雖多,卻並不顯得過於擁擠,莫霄陽本應該坐在同門師兄弟的那一桌,擔心謝鏡辭二人舉目無親、人生地不熟,特意坐在了裴渡身邊。
“我有一個想法。”
付南星不在身邊,謝鏡辭終於能說出心底的猜測:“既然金府來歷不明,我們能不能假設,‘金武真曾與江屠交好’這件事,是個徹徹底底的謊話?”
她說話時用了傳音入密,莫霄陽聽罷一怔,很快做了回應:“你是不是覺得,金武真很可能就是當年出賣付潮生和所有義士的叛徒?”
謝鏡辭點頭。
“我也有過這個想法,但不得不說,它真的很難被實現。”
他少有地斂了笑,輕扣桌面:“金武真是個又矮又胖的老頭,蕪城裡與他體型相似的人幾乎沒有,僅憑這一點,就能把設想全盤推翻。”
謝鏡辭苦惱地撓頭。
“唉。”
莫霄陽歎了口氣,像是沒什麽力氣,頹然靠在椅背上:“江屠那麽厲害,在我有生之年,還能見到有人打敗他嗎?哇,修士的命這麽長,他不會還要統治個千年萬年,直到飛升的那一天吧?”
他說罷喝了口水,換成傳音入密,對謝鏡辭與裴渡悄悄道:“不瞞你說,我曾經最大的願望,就是有朝一日能打敗他。可是仔細一想,不對啊,我在修煉進步,他也在一路飛漲,速度還比我快得多,要想把江屠揍趴下,這不是葉公好龍嗎?”
裴渡遲疑片刻:“那叫癡人說夢。”
“別灰心啊,我看《江屠傳》,他不也是從小人物一步一步往上爬,最終打敗上一任城主的?”
謝鏡辭認真安慰:“論天賦,你不比他差。”
莫霄陽一愣。
本來還是有些沉重的氛圍,提到這本《江屠傳》,他卻情不自禁地噗嗤笑出聲:“你也看了《江屠傳》?是不是挺印象深刻的?”
謝鏡辭看他眼底壞笑,當即明白這句“印象深刻”的意思。
她買下這本書的時候,書店老板聽說小姑娘來自外界,特意囑托:待會兒翻開書頁,一定要保持良好心態,千萬不要太過驚詫。
謝鏡辭當然沒聽懂,懵懵應了聲“什麽”,老板摸摸後腦杓,低聲告訴她:“這個吧,咱們蕪城不是曾經發生過那檔子事兒嗎?江城主發了話,說話本子裡不能出現太過血腥暴力的內容,以免讓孩子們走上歧途,做出人神共憤的惡事。”
謝鏡辭茫然點頭:“所以呢?”
“所以這裡面吧,凡是和‘殺’‘血’‘死’‘親’‘床上’有關的字眼,全都變成了口口。”
老板面色為難:“你從外邊來,可能有點沒辦法適應……總之,盡量不要在人多的地方看。”
謝鏡辭本來覺得吧,這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文字變成口口這種情況,在她曾經去過的一個小世界裡,某個文學網站也出現過這樣的情況。
直到她打開書,才終於明白,為什麽老板不讓她在人多的地方看完這本《江屠傳》。
開篇第一句話:這是關於一個梟雄逐漸成長,大口四方的故事。
謝鏡辭很沒道德地當場笑出聲。
再往下看,某炮灰倉皇逃竄,拚命大喊的是:“救命啊!江屠,你不要口我!”
謝鏡辭覺得,被屏蔽的那個字應該是[殺]。
江屠拿走富人錢包,在街頭拚命狂奔,旁白說的是:“這個小小年紀的少年,迫於生計壓力,只能淪落到口遍富家子弟為生。”
真是好無奈,好迫於生計壓力,叫人心疼得兩眼發酸。
謝鏡辭覺得,被屏蔽的那個字應該是[偷]。
江屠與妃子第一次相見,輕輕撫摸佳人嘴唇,眼中暴戾憐惜疼愛霸道跟led燈一樣亂閃時,妃子嘴裡說的是:“別說話,口我。”
……這次應該是[吻]。
“怎麽樣,你看完那本書,有沒有覺得――”
莫霄陽樂不可支,撐著桌面問她。
兩人眼神一個交匯,異口同聲:“江屠真是深淵巨口啊。”
這叫什麽,天理昭昭,善惡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