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非要作死弄些么蛾子,沒想到一本《江屠傳》橫空出世,報應來到了他自己身上。一朝之內,江屠自食惡果,徹底淪為蕪城笑柄,獲贈稱號[深淵巨口王]。
偏偏這人遠在更加繁華昌盛的另一座城邦,因為這本書裡的各種誇讚高興到旋轉飛天,對區區蕪城裡的小事一概不知,拚命地加大發售量。
就很舒服,讓人忍不住發笑。
“你們在討論《江屠傳》啊?”
溫妙柔不知什麽時候來了武館,也不多做客套,順勢坐在謝鏡辭身旁:“江屠可是差點將它列為傳世之寶,也不知道見到蕪城裡的版本,會是個什麽反應。”
莫霄陽還是有點怵她,被這女人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猛地挺直身子。
師父跟他說過,見到年紀比他大的女人,不管兩人之間相差多少歲,都一定不能叫出“大嬸”或“奶奶”,倘若蹦出一聲“老祖宗”,那更是會被殺頭的罪過。
他是個聰明的孩子,一直都將師父的話好好記在心裡,這會兒嘴皮子飛快一溜:“好久不見啊,溫大姐!”
溫妙柔的眼神犀利得能殺人。
莫霄陽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話,他隻覺得氣氛不太對勁,讓他有點想哭。
謝鏡辭也沒說話,緩緩抬了眼,淡淡一瞥裴渡。
這稱呼她還真有點熟悉。
在年紀尚小的時候,她和裴渡曾在同一所學宮,後來刀法劍術分了家,加之她家遠在雲京,謝鏡辭便換了一處地方練刀。
也因此,即便後來定為未婚夫妻,她和裴渡都沒有過任何交流。
當年他們兩人都還只是瘦瘦小小的豆芽菜,謝鏡辭在年末大比中與他撞上,雖然最後贏了下來,但總歸對這小子存了點欣賞,聽說裴渡過得不怎麽好,為了給他掙足面子,特意趾高氣昂去了他的劍堂,問他願不願意當她小弟。
裴渡那時就已經是隻呆頭鵝,愣愣看了她好一會兒,才當著劍堂所有學徒的面,用不太確定的語氣緩聲叫她:“謝大……”
他那時緊張得渾身僵硬,本來想按照江湖路數,叫她一聲“大哥”,但意識到這是個姑娘,便在中途換了個字。
於是哄堂大笑。
眾所周知,“大姐”無異於“大娘”的一種雅稱。
謝鏡辭年紀輕輕,頭一回被人叫做“大姐”,氣得當場跳起三尺之高,聽朋友描述,“像一隻發了瘋的大母獅,在油鍋裡掙扎蹉跎的炸湯圓”。
她那時覺得裴渡有心捉弄,實則是在惡意拒絕,再也沒特意去找過他,可是現如今一想,或許裴小少爺是當真沒意識到不對勁。
……那裴渡豈不是從好幾年前起,就已經成了她的小弟?
謝鏡辭輕輕一咳,往他碗裡夾了個水晶肉丸。
周館主今日的興致格外好,卻拒絕了所有品酒的邀約。據他所說,今夜江城主設了宴席,邀請他聚上一聚。
四下自然響起滿堂祝賀。
謝鏡辭在一片嘈雜裡悄悄傳音:“溫姐姐,既然埋骨地被結界隔開,搜魂術啟動的時候,會將它也算在鬼域裡嗎?”
“你覺得付潮生在埋骨地?”
溫妙柔斜來視線,搖頭輕笑:“埋骨地不算在鬼域之內,但他應該並不在其中。江屠並沒有出入埋骨地的記錄,而且我在這些年間,三番四次前去探尋,從未發現他的身影――在埋骨地裡使用搜魂術也是一樣,沒有任何效果。”
謝鏡辭有些頹,正要繼續詢問,突然聽見一道噙了醉意的男聲:“五十年,距離我爹和兄長過世,已經足足有了五十年――付潮生那叛徒,如今定然還在外界逍遙自在,哈哈,可笑!”
溫妙柔周身殺氣一凝:“你說誰是叛徒?”
“哎喲,你還心心念念想要幫他?”
那人哈哈大笑:“溫妙柔,你尋遍蕪城埋骨地,這些年來可曾有一絲一毫的收獲?他分明就是離開了鬼域,隻可憐我們家人的仇,永遠不能報了!”
溫妙柔拍案而起:“一派胡言!叛徒明明――”
“妙柔。”
她話音未落,跟前便出現一道高大的影子。
據《鬼域生死鬥》描述,付潮生與周慎的體格相差很大,後者是傳統瘦高的劍客形象,用刀的付潮生則瘦弱矮小,為此被笑話過不少回。
周慎神情淡淡,並未表明立場:“你醉了,回家歇息吧。”
溫妙柔氣急:“我沒喝酒!”
周慎一言不發望著她。
“你看,還是咱們周館主好,可見面由心生,付潮生那矮子,一看就鬼鬼祟――”
那人沒說完的話盡數卡在喉嚨。
他被潑了滿臉酒。
然而潑酒的人並非溫妙柔,而是另一個未曾謀面的年輕姑娘。
“你喝醉了,回去歇息吧。”
她將周慎的話原樣照搬,慢悠悠把酒杯放回原位,剛要繼續說話,就被溫妙柔不由分說地往外拉。
溫妙柔走在前面,謝鏡辭看不清她的神色,等出了武館,才發現已經時至傍晚。
“抱歉,讓你見笑了。”
溫妙柔深深吸氣:“那人說的話……你要習慣。”
在蕪城裡,對付潮生懷有惡意的人不在少數,更難聽的話,她也並非沒有遇見過。
“我方才突然想起,家中還有些事沒做完,不如你與裴公子先回客棧,等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