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一頓,很快勉強露出一個笑臉:“等明日,我再好好款待二位。”
謝鏡辭覺得她的神色不太對勁。
仿佛過了今夜,他們就很難再見到一樣。
因此她言簡意賅,省略其它所有繁雜的步驟,直接開門見山,用了不大確定、有些猶豫的語氣:“我猜到一個付潮生可能的去處,雖然幾率不大……但你想不想同我一起去看看?”
溫妙柔對付潮生最是上心,謝鏡辭本以為她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但不知為何,對方似是有些急躁,望一眼天邊隱隱而出的月亮,竟然搖了頭:“我今日尚有要事,既然沒有太多幾率,不如謝姑娘先行去查探一番。”
她聽過太多類似的話,無數次地前往埋骨地,在一次次的九死一生中,逐漸喪失了耐心。
面對區區一個來自外界、對當年所有事情都一知半解的小姑娘,溫妙柔並不信她。
老實說,謝鏡辭本人也並沒有太大把握。
但她還是嘗試開了口,試圖爭取一些來自對方的信任:“金武真,他就是當年出賣所有人的叛徒,也是曾被付潮生舍命相救的男孩子,對不對?”
溫妙柔身形一頓。
察覺到對方這一瞬間的怔忪,謝鏡辭在心底暗暗松了口氣。
她猜中了。
當時看《江屠傳》,她曾把自己放在江屠的角度,認真思索一切事情的源頭與經過。
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以他自負狂妄、不信旁人的性子,被他特意安插在蕪城統管一切的眼線,最有可能的身份,就是曾經出賣過所有人的叛徒。
那叛徒劣跡斑斑,為蕪城眾人所厭棄,這是他被江屠握在手裡最大、也是最致命的把柄。與此同時,為了不讓身份敗露,他還必須時刻小心,掩埋好關於五十年前的那場真相――
沒有任何人,能比他更加忠心,更加兢兢業業。
而讓罪該萬死的叛變者一躍成為全城領袖,也恰好能滿足那位暴戾魔修的惡趣味,實現對整座城市的報復。
這是一出無聲卻弘大的恥笑與羞辱,江屠樂在其中。
確定了這一點後,就能順著所有線索抽絲剝繭,一點點往下。
莫霄陽曾坦言,金武真是個從來都佝僂著背、矮小肥胖的老頭。
而那日與溫妙柔相見,她曾不明緣由地停頓半晌,說起一個被付潮生救下性命的男孩。
溫妙柔身居高位,從她斬釘截鐵認定叛徒另有其人,就能推測已經查清那人身份。
而她縱使表面看來大大咧咧,實則心機暗藏,有著自己的思忖。
謝鏡辭聲稱自己來自外界,卻並沒有任何證據足以證明,如今又恰逢江屠來到蕪城,全城加緊戒備,若說他在這個時機又派來一名臥底,那也並非全無可能。
所以溫妙柔不可能把調查出的一切全盤托出。
但與此同時,她也留了個似是而非、曖昧不清的小勾,或是一個悄然的提示――那個被“不經意”提及的男孩。
他出現的時機過於古怪,像是一把被刻意丟出的鑰匙。
既然是男孩,身形就定然不如成年人那樣高大。
當年蕪城的所有百姓都被憤怒與仇恨支配,哪裡會想到,那個矮小不堪的老翁,只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小童。
之所以佝僂脊背,則是為了掩飾逐漸拔高的身量,江屠必然給他傳輸過修為,不出數月,便讓“金武真”的身長永遠停留在屬於男孩的,也是老翁的模樣。
荒唐荒謬,可它的的確確發生了。
“我猜出了付潮生所在的地方。”
謝鏡辭咬牙將這句話重複一遍,握緊手中冰冷的鬼哭刀:“你願不願意……同我一起去看看?”
溫妙柔定定與她四目相對。
沒有更多言語,持刀的小姑娘身形一動,正欲輕步前行,忽然轉過頭來問她:“蕪城中最偏僻的地方在哪裡?”
她沒做多想,順手指了個方向。
於是謝鏡辭當真沿著那方向去了。
……胡鬧。
莫非她之前連方向都沒確定麽?
溫妙柔眼底暗色翻湧,遲疑須臾,終是一言不發跟在她身後。
與蕪城城中不同,貧民們所在的長街燈火黯淡,即便有幾抹蠟燭的影子,也模糊得如同鬼影。
謝鏡辭拉著裴渡衣袖不斷往前,最終停下的地方,是那堵魏然而立的高牆。
“他不可能在埋骨地。”
溫妙柔在遠處停下,嗓音澀然:“我不是說過嗎?我曾無數次前往那裡,從來都――”
她說到這裡,突然停下。
牆邊的謝鏡辭並未做出回應,而是默然俯身,用指節敲敲牆壁。
溫妙柔覺得她瘋了。
那座牆……絕不可能被摧毀。
她並非沒有過這個瘋狂的念頭。
可一旦牆體結界被破,肆無忌憚的魔氣便會瞬間湧進來。毫無靈力的屍體絕不可能充當結界的作用,就算江屠在那之後迅速砌牆,也定然來不及。
如果付潮生死後被放進牆體裡……一定來不及的。
她突然想到什麽,眼眶兀地發熱。
這一切設想的前提,都是“付潮生死後”。
倘若城牆破碎的那時……他還活著呢?
另一邊,謝鏡辭敲擊牆體的動作驟然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