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小姐眼高於頂,對所有青年才俊都瞧不上眼。更有傳聞講,自從在學宮大比中險些輸給裴渡,她便一直對後者心存敵意,不狠狠壓他一頭誓不罷休。
謝鏡辭怎麽可能願意幫他?
羅錚落敗,謝鏡辭用看好戲的表情催著還錢。裴明川身為裴家三少爺,雖然從小到大不受寵,但也攢了個頗為豐厚的小金庫。
正所謂頭可斷血可流,面子不能丟,他強忍下屈辱與不甘,盡量保持雲淡風輕的模樣,看向武館館主:“一共多少靈石?”
無論對方說出怎樣的數字,他都不會表露絲毫震驚與恐懼。
這是裴家的尊嚴,世族的底蘊。
周慎正努力壓平嘴唇,露出一個弧度向下的狂笑,聽見“靈石”二字,微微愣住:“啥?靈石?什麽靈石?我們鬼域不用這種怪東西。”
怪、怪東西?
極端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裴明川震驚地半張開嘴。
周慎目光逐漸深邃:“你不會……沒有魔晶吧?”
魔、魔晶?
裴明川恐懼地瞪大眼睛。
裴明川終於意識到什麽,滿目不敢置信地扭頭,直勾勾望向裴渡身旁的謝鏡辭。
這女人坑他!!!
裴家的尊嚴終於還是草草落下了帷幕。
靈石與魔晶不通用,裴明川要想還清巨額債款,只能通過典當行兌換魔晶。
但最為關鍵的問題是,身為男子,他不會像謝鏡辭那樣隨身攜帶珠寶首飾;
作為裴府不受寵的廢柴少爺,他來鬼塚只是為了湊熱鬧,隻想蝸居在後方靜待結束,然後去附近的城鎮揮霍靈石。
因此裴明川儲物袋裡沒帶太多值錢法寶,為數不多的天靈地寶又太過珍貴——
珍貴到典當行老板壓根認不出來。
比方說他忍痛割愛,苦口婆心介紹了整整一盞茶時間的高階續命丹,講到嘴皮子都快裂開,那老板也是幽幽望著他,有如惡魔低語:“真的?我不信。”
你不信,他還舍不得賣呢!
裴明川氣得幾欲嘔血,又見對方摸一摸發量稀少的頭頂,繼續道:“要不我給你一把刀,你捅捅自己再吃上一顆,讓我看看效果,如何啊?”
裴明川:“呵呵。”
裴明川:“大哥,你是不是忘記了?這續命丹我只有一顆。”
他如今最想做的,是拿一把刀捅捅眼前這個禿頂壯漢。
生活的毒打來得猝不及防。
靈台在鬼域算是一種奢侈品,當裴明川二人終於東拚西湊還清債款,已經被掏空了身體與靈魂。
“唉,年輕人血氣方剛是常事,既然有心悔改,我就不追究你們今日的所作所為。”
周慎捧著奶奶留下的傳家寶,長歎一口氣:“鬼域裡像我這麽好說話的人很少了,這事兒放在其他任何一個武館裡,都會把你們揍個半死——往後再想打鬥,莫去別處,一定記得來我的天演道,雖然靈台被毀很傷心,但誰讓我心地善良,不舍得責罰小輩,唉。”
裴明川被社會的車輪碾來碾去,心如死灰。
他在武館受盡折磨,另一邊的謝鏡辭,正心滿意足喝下冬日裡的第一碗熱湯。
她才不想把時間浪費在裴明川身上,早早與裴渡離開了天演道。
莫霄陽作為土生土長的蕪城人,聲稱要盡一回地主之誼,帶著二人去食鋪嘗嘗鮮。
“這是老板前往埋骨地,用魔獸製成的特色湯。”
莫霄陽美滋滋咽下嘴裡的骨湯,搖頭晃腦:“那兩人此刻應該在典當行裡吧?被我師父那樣訛,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哦。”
裴渡低聲接話:“……莫道友,此處用‘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似乎比較恰當。”
莫霄陽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把師父說成了狗。
他真是個人神共憤的孽徒。
謝鏡辭好奇道:“埋骨地?那是什麽地方?”
“好問題!”
這人是個不折不扣的話嘮,說話堪比狂野般豌豆射手,聞言立馬坐直身子:“蕪城雖小,但鬼域特別大。除了中央各大城鎮,環繞在整個外圍的,是名為‘埋骨地’的不毛之處。”
謝鏡辭點點頭,聽他繼續說。
“聽名字也能猜出來,那鬼地方不太妙。直到目前為止,沒有一個人能走到埋骨地的盡頭。”
莫霄陽少有地正色道:“鬼域的城鎮四處都有稀薄魔氣,對於魔修與鬼修大有裨益。可一旦進入埋骨地,魔氣就會成倍上漲,對於修為低弱的修士而言,無異於瞬間致死的劇毒——再加上成群結隊的魔獸啦邪祟啦,除了金丹以上,沒人敢闖。”
他說著又喝了口湯,俊秀五官被騰起的白煙籠罩,看不清神色:
“蕪城地處邊界,你們一直往北,能見到一堵環形高牆。那是為了抵禦魔氣而設下的結界,要是那玩意兒破了,不出一柱香的功夫,蕪城必定屍橫遍野。”
裴渡聽見謝鏡辭應了聲:“這樣啊。”
他不動聲色,往上微微抬起眼,余光落在她臉上。
冬日森寒,蕪城盡是白蒙蒙的霜雪與寒氣,謝鏡辭穿得很薄,全靠靈力禦寒,在瑩白如玉的面龐上,唯有鼻尖泛著淺淺的紅。
裴渡想起在天演道武館裡,她輕輕抓住他手臂時的模樣。
他從沒料到謝鏡辭會說出那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