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內心被孤獨與自厭填滿,只剩下狂亂殺伐,沒有人……
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在意跌入泥濘的怪物。
可不知為何,在他心底深處,總有道聲音在一遍遍告訴他,不是這樣。
又是一隻邪魔被利刃撕裂,裴渡雙目空茫,在黃昏的血色中握緊手中長刀。
長刀。
不對……他向來慣用劍。
用刀的不是他,那個人另有身份與名姓――可他怎麽會全然記不起來。
耳邊又傳來裴風南的怒喝:“廢物!這招劍法都學不會,我養你有什麽用!”
他為何會沒日沒夜地練劍。
他揮動長劍時,心心念念的……是屬於誰的遙不可及的影子。
“冒牌貨。”
白婉的冷笑聲聲叩擊耳膜:“只不過是個替身,沒了那張臉,你又算是個什麽東西。”
……不是的。
那個人隻認得他,總是懶洋洋地一抬眼:“喂,裴渡。”
“沒人會來幫你。”
被他殺掉的匪賊啞聲大笑:“還記得你最初的身份嗎?微不足道的螞蟻,就該一輩子被踩在別人的腳底下!”
不對。
從最初見面的那一刻起……那個人就朝卑微如螞蟻的他伸出了手。
為觸碰到那隻手,他賭上了自己的一生。
一切都不應當是眼前這樣。
沒有她存在過的世界宛如噩夢……他怎能忘記她。
夢境搖搖欲墜,裴渡心臟狂跳。
那個人的名字是――
“喂,裴渡。”
如同長河驟斷,巍巍雪峰轟然消融,當這道聲音響起,翻天覆地,一切渺茫的追尋都有了歸宿。
少年身形陡然怔住。
站在他身後的謝鏡辭同樣有些出神。
雖然大概能猜到,裴渡的夢裡應該不會太過平靜,但乍一見到這番鮮血淋漓的景象,還是讓她有些驚訝。
見他沒應聲,謝鏡辭又試探性叫了句:“裴渡?”
她語畢微頓,安慰似的緩聲補充:“你在做夢,這些都是假象……所以沒事的。”
站在屍山血海中的少年這才恍然回頭。
也許是錯覺,裴渡在見到她的瞬間,眼眶似乎突然變得有點紅。
他靜了好一會兒,深深凝視她許久,才小心翼翼地輕聲開口:“謝小姐。”
謝鏡辭從沒聽過,有誰用這樣的語氣稱呼她。
仿佛這三個再普通不過的漢字成了某種易碎的珍寶,連淺嘗輒止的觸碰都不被允許,只能極盡所能地悄然貼近,不敢驚擾分毫。
“還記得外面發生了什麽事嗎?你昏睡不醒,我――”
她話語未盡,忽地察覺到不對勁。
放眼望去,全是被裴渡一擊斃命的妖物邪魔,被陰風一吹,空氣裡理應盈滿難聞的血腥氣。
可毫無緣由地,除了血液的腥,一並充斥在她鼻尖的……還有一道雨後樹木的香。
那是裴渡身上常有的味道。
他身上的香氣……之前有這麽濃鬱嗎?
而且除了這道木香,四周還彌漫著一股更為強烈的桃花香氣,若論源頭――
謝鏡辭腦袋一炸。
是從她自己身上溢出來的。
等等。
不會吧。
已知神識出體,她本人也就入了眠,理所當然會做夢。
已知她目前的人設是個霸總Alpha,倘若做了夢,夢裡的場景……恐怕離不開那個小世界裡的本土設定。
也就是說――
她她她的夢和裴渡的融合了,而且還還還、還被憑空添上了某種不可描述的設定……仙俠ABO?!
糟。糕。
感受到腦袋裡有什麽東西的蠢蠢欲動,謝鏡辭瞬間察覺出不妙。
而正如她所想,不過俄頃,系統悠揚響亮的提示音便響徹耳邊:[全新場景激活,台詞已發放,請注意查收喲。]
那個“喲”字可謂點睛之筆。
她真傻,真的。
她原本還心存幾絲僥幸,思忖著或許系統能網開一面,讓她逃過此劫,然而縱觀眼下,重傷的病弱美少年、黃昏之際的兩人獨處、甚至連信息素這種破次元的玩意兒都準備就緒,它不出來作妖,那才真叫做夢。
謝鏡辭覺得自己要完。
午夜的鬼塚寂靜無聲,偶爾自遠處傳來一道淒厲鴉鳴,隨風盤旋於嶙峋怪石之上,更襯出幾分蕭瑟寂寥。
殘陽映照著血色,仿佛潑開層層緋紅顏料,將整個夢境映得有些失真。在漫無邊際的死寂裡,渾身是血的少年垂了眼眸,極盡溫馴地凝視她。
忽然裴渡不動聲色蹙了眉。
……不知出於何種緣由,自從見到謝小姐起,他莫名其妙地,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太對勁。
像是發燒,又像在被火燒,洶湧的、止不住的熱氣一股腦蔓延全身,如同尖利細密的牙齒,毫不留情啃咬在五髒六腑,乃至每一條哪怕最微小的血管上。
他聞到一股濃鬱的桃花香。
花香最是誘人情動,偏生那香氣裡仿佛帶了股侵略性十足的熾熱,悄無聲息彌散在他周身上下,比火焰的灼燒更叫人難以自持。
不適感越來越濃,由單純的熱變為從未體會過的痛與癢,頃刻之間席卷全身,裴渡雙目茫然,竭力咬緊下唇,才不至於突兀地叫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