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早逝,父親酗酒成性、暴虐無度,兩人雖說是相依為命,但絕大多數時候,裴渡更像是那個男人發泄情緒的工具。
不能遲遲起床,因為要準備一日三餐;不能去學堂念書,因為家中一貧如洗,有一大堆家務活等著去做;被打罵時不能哭出聲音,否則會被訓斥“晦氣”,得到愈發不留情面的折磨。
沒有人喜歡他,更沒有誰願意接近他。
父親將他視作可有可無的出氣筒,附近的孩子都嘲笑他是個怪胎,生得骨瘦如柴,性子也陰沉得讓人惡心。
沒有誰天生便孤僻獨行,人與飛蛾無異,哪怕置身於陰暗沼澤,也還是會下意識尋找一線光明。
在最初的時候,單薄瘦小的男孩會嘗試著交些朋友,向身邊同齡的孩子們笨拙搭話。
有人笑話他打著補丁的衣裳和臉上紅腫的傷疤,也有人心生同情,送他一些療傷用的膏藥,如同照顧一隻無家可歸的流浪狗――可無論是誰,都不曾平等地看待過他。
身為一個可憐兮兮的怪人,裴渡始終都被隔離在世界之外。
於是男孩漸漸學會沉默寡言,把所有情緒壓在心底,與身邊的一切保持距離,不會期待意料之外的驚喜,也不會奢求他人無端的親近。
正因如此,當初在血與火中第一次見到那個小姑娘,裴渡心底更多的情緒,竟是淤泥仰望太陽般的憧憬。
隨之而來,亦有漫無邊際的自卑。
他沒想過謝小姐會對自己那樣好,當她看著他開口出聲,裴渡終於能被看作一個堂堂正正、不討厭也不可憐的人。
可隔著那麽遙遠的距離,當初的他自知無望,甚至不敢做上一場與她有關的夢。
後來便是進入裴家。
想來他的一生實在可悲,兒時在打罵聲裡一點點長大,好不容易長大一些,又成了裴風南手中聽憑擺布的傀儡。裴家上下所有人,看他如同看一場笑話。
從“孽種”到“替身”,似乎從沒有誰真正在乎過他。
謝小姐不會知曉,這番話於他而言,究竟有多麽重要。
他是無人問津的泥,哪怕窺見一縷天光,也從來不敢生出奢望;何其有幸,天邊的太陽於有朝一日落在他身邊,熾熱且直白,毫不吝惜親吻與擁抱。
因為有了謝鏡辭,裴渡才終於得到一步步朝她靠近的勇氣與力量。
腦袋被他生澀摸了一下,謝鏡辭輕笑著眯起雙眼,仰頭蹭蹭少年人柔軟的掌心,視線一掃,見到裴渡眼底快要溢出來的笑意。
……可他的眼眶分明泛著淺淺的紅。
她心下一動,抿唇止住笑意,摸摸他狹長的眼尾:“怎麽了?還是很難受嗎?”
裴渡回以無聲的輕笑。
他雙手用力,再度將小姑娘擁入懷中,在滿室靜謐裡,嗅到她發絲間清新恬淡的香。
不關乎天道,亦與鮫人、雪兔、陰戾孤僻的大少爺無關。
摒棄許許多多雜亂無關的因素,作為裴渡,他虔誠地愛著她。
這是被他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辭辭。”
裴渡的下巴抵在她頭頂,謝鏡辭聽見他清凌微啞的少年音,帶了溫溫和和的笑意,宛如夜語呢喃,亦似撒嬌:“快些嫁給我,好不好?”
第108章 番外二十一 現代ABO
[1]
謝鏡辭一直有在偷偷喜歡一個人。
用通俗點的話來說, 大概叫做“暗戀”。
暗戀這個詞,其實與她並不相襯。在絕大多數人看來,身為雲京一中我行我素、風風火火的混世魔王, 謝鏡辭要是有了中意的人,一定會如狼似虎地將他拿下, 不帶一絲半點的猶豫。
但她慫啊。
從小到大沒有戀愛經歷也就罷了, 關鍵她的暗戀對象還是年級裡出了名的高嶺之花,別說談戀愛, 連和女同學說話都少之又少。
要是她搶先一步告白,結果被那人毫不留情地當面拒絕,謝鏡辭的臉立馬能丟到姥姥家。
――雖然在整個雲京一中,向他表白卻慘遭拒絕的受害者不在少數, 久而久之, 大家已經從最初的看熱鬧變成了現在的習以為常。
無論如何, 出現此時此刻的這種情況, 謝鏡辭是萬萬沒有想到。
這會兒已是傍晚時分, 其他學生都早早放學離開,唯有她閑來無事, 和好朋友孟小汀相伴去了圖書館。
孟小汀性子散漫,對於學業並不太上心,不過小小年紀便已在經商方面嶄露頭角, 儼然是個小富婆。
她對大道理和大學問全都不感興趣,來圖書館沒別的事可做, 興致勃勃挑了幾本漫畫,在二樓的閱覽室乖乖就坐, 留下謝鏡辭在學術區繼續轉悠。
雲京一中全是高中生,被語文數學英語折磨得快要禿頭, 學術區的內容與教科書大不相關,因此越往裡走,越是人跡罕至。
她便是在這個時候,猝不及防遇見了裴渡。
……裴渡就是那個被她偷偷摸摸喜歡了好幾年的暗戀對象。
在整個雲京城裡,謝家與裴家都算有頭有臉的大族,兩家人之間時有來往,她和裴渡也就理所當然有了交集――
聽上去像極了青梅竹馬的套路,但實際情況是,因為謝鏡辭一遇到他就會緊張,兩人即便見了面,也只會禮貌性打聲招呼,一年到頭說不上幾句話。
在外人看來,他們更是完全不可能有交集的兩個極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