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鏡辭做事我行我素,是學校裡人盡皆知的散漫頑劣;裴渡則一向遵規守距,佔據了好學生應該有的全部因素,為人亦是清清冷冷、進退有方。
她是一團張牙舞爪的火,後者就是高山上未融的雪,兩兩相撞,指不定會惹出什麽化學反應。
更何況,年段第一總是在這兩人之間換來換去,任誰見了都得真心誠意道上一聲:宿敵啊!
呸呸呸,宿敵個大頭鬼。
此時天色昏沉,圖書館中的白熾燈映出一道道暈開的亮光,透過不遠處大大的落地窗,有深紅色澤的霞光落進來。
謝鏡辭見到裴渡時,少年人的整個身體都被緋色渾然包裹。
他身形高挑,校服的黑西裝褲襯出腿部修長,背對著她靠在書架旁,脊背微不可察地輕輕顫抖。
謝鏡辭一眼便認出他的身份,心頭驟動的瞬間,嗅到一股若有似無的清香。
像是雨後樹林的香氣,並不濃鬱厚重,帶了春夏之交的淺淡氣息,飄飄然縈繞在鼻尖上。
這是……裴渡的信息素。
按照慣例,到達一定年紀後,每個人都將迎來分化。
說來也有趣,她是個吊兒郎當的Alpha,以裴渡那樣正經嚴肅的性格,卻成了個Omega――謝鏡辭絕對不會承認,當年她究竟是怎樣費盡心機千辛萬苦,才終於打聽到了裴渡信息素的味道。
簡直像癡.漢一樣嘛。
少年乖乖穿著校服,純黑外套勾勒出勁瘦的腰身,如今斜斜靠在書架,似乎正在竭力忍耐著某種痛意。
謝鏡辭不傻,很快覺察出他身有不適,再念及那股外溢的信息素,頓時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每個Omega都會出現發熱期,通常會使用抑製劑進行緩解,但圖書館不允許攜帶外物進入,書包全都寄存在一樓正門口。
裴渡在有跡可循的數理化上所向披靡,然而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身體反應,饒是他也沒轍。
處於發熱期內,倘若得不到及時舒解,不僅會熱意難當,有如烈火燒身,甚至能引來蔓延整具身體的刺痛,實打實地折磨人。
不知怎地,在一片靜謐的圖書館裡,謝鏡辭感受到自己心跳加劇。
她的腳步很輕,但還是被裴渡敏銳地察覺,當他猝然回頭,謝鏡辭瞥見少年人鳳眼眼底的一縷薄紅。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她的心跳的確更快了。
“你……”
這樣的情境難免有些尷尬,謝鏡辭努力克制住想要捏一捏他側臉的衝動,道貌岸然地正了色:“用不用我去幫忙拿抑製劑?”
不對。
心裡有個小人氣衝衝地竄出來:“不對不對!你怎麽能這樣措辭?還要當縮頭烏龜嗎謝鏡辭!”
縮頭烏龜自然是不想當的,可她總不能趁人之危。
謝鏡辭心中亂成一鍋粥,抿著唇打量裴渡臉色,下意識握緊衣擺。
他應該在這裡堅持了很久,面上盡是洶湧如潮的紅,雙眼位帶了點迷蒙的色彩,為了不發出聲音,正死死咬著下唇,隱隱滲出血漬。
這本該是幅令人臉紅心跳的景象,可看著裴渡這樣難受,謝鏡辭心裡只剩下悶悶的疼。
裴渡自尊心強,甫一與她對望,便陡然挺直脊背、渾身顯而易見地一僵。
發熱期的訴求必須盡快解決,裴渡已經在這兒熬了許久,要是再等她下樓尋找抑製劑,中途損耗那樣長的時間,一定會對他的身體造成損傷。
謝鏡辭沒報太大希望,不過隨口一問:“或者,我可以幫你。”
她原本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隨時打算轉身朝著一樓飛奔,然而在暮色湧動的落地窗下,靜默無言的裴渡倏然抬眸。
他說:“……好。”
一瞬之間,像有什麽東西在耳邊爆開。
謝鏡辭愣了半晌,才勉強把他的那個字消化完畢,許是見她沒有動作,裴渡長睫微動,竟然手扶著冰涼的長架,朝她身邊邁開一步。
因是背對著窗戶,霞光與燈光彼此交融,盡數披在他身後,將漆黑的瞳仁也一並染作緋色,隱隱透出幾分惑人心魄的蠱。
瘦削的影子被逐漸拉長,再一眨眼,已經將她全然籠罩。
黑暗的壓懾力太強,謝鏡辭快要喘不過氣,下意識屏住呼吸。
雖然她一直想要標記裴渡,可是他――
他居然是會主動湊上來的類型嗎?還是說已經被折磨得神志不清了?那那那她算不算是趁人之危,做了對不起他的事?之後還能好好解釋嗎?
謝鏡辭很沒出息地後退了一步。
這完全不是Alpha該有的行為,她在心裡狠狠給了自己一個巴掌,試探性問他:“你喝醉了?”
呸呸呸,這又是哪兒跟哪兒。
她果然還是一和裴渡說話就緊張。
裴渡顯然被發熱期折騰得有些恍惚,聞言皺了皺眉。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一米,他身量很高,微微垂眸凝視謝鏡辭的眼睛,眸底霞色散去,隻留下空蒙的黑。
謝鏡辭聽見他隱隱約約的呼吸,以及模糊不清的低語:“算了,你要是――”
“臨時標記,對吧?”
她止住狂跳的心臟,對上他狹長的眼睛:“我……我是第一次,可能不太,那個,你懂的。”
啊啊啊可惡她又在稀裡糊塗說些什麽!
不遠處的少年抿了唇,沒說多余的話,俯身露出後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