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渡呢?”
莫霄陽點頭,頗為關心地側了側身子:“你面上好紅,莫不是患了風寒?”
裴渡握住酒杯的右手同樣僵住。
他除非瘋了才會道出實情,要是被其他人知道,自己曾在溫泉與謝小姐做出那種事……
不僅是他,謝小姐也一定會感到難堪。
“許是溫泉太熱,夜裡又受了冷風的寒。”
他不擅說謊,開口時低低垂了眼睫,看向酒杯裡蕩開的漣漪:“休息一晚就好。”
這樣的場面莫名有些可愛,謝鏡辭不動聲色遮住嘴唇,稍稍別過腦袋。
莫霄陽恍然大悟,抱著自己的劍乖乖點頭。
兩個心懷鬼胎的好友同時低下腦袋,故作鎮定地喝一口杯中佳釀。
兄弟,對不起。
眾人所在的酒樓名為“皓月”,傳聞在南城大大小小的無數樓閣裡,擁有無可比擬的眾星捧月之勢。
廂房之內幽寂無聲,因為樓層極高,街邊喧鬧的人聲被夜風稀釋殆盡,變成不易察覺的雜音。細細聽去,只能尋見蕭蕭瑟瑟,晚風如哭如嚎。
一輪明月當空,自窗前幽幽落下;室內則是燭火通明,與月色遙相輝映,襯出一幅好景致。
謝鏡辭端著酒杯坐在桌前,因著天邊一縷清輝,興致也變得十分不錯。
既是品酒會,單純的一種酒自是不夠。幾大名酒被皓月樓精心收集,井然有序擺在木桌之上,酒過三巡,等她再回過神來,桌上已空了六個酒壺。
佳釀酒氣過濃,往往一滴醉人。
他們一行人雖是修士,由於體質特殊,本身不易醉酒,然而絲絲縷縷的酒氣一旦過於濃鬱,便能透過筋脈滲進五髒六腑,甚至於沁入識海,叫人神志不清。
直到後來,謝鏡辭勉強能保持一些意識,在莫霄陽即將當場吞劍的前一刻,趕緊提出了打道回府。
只是莫霄陽也就罷了,她是當真萬萬沒想到,喝醉酒後的龍逍居然會拚命纏著孟小汀,一邊紅著臉傻笑,一邊拉住小姑娘的手腕胡說什麽“還想要”。
最匪夷所思的是,孟小汀破天荒沒有掙脫。
裴渡酒量不好,在席間被龍逍與莫霄陽壞心眼地灌上許多,剛被謝鏡辭帶回客房,便迷迷糊糊躺上了床。
這人平日裡性子溫和,哪怕醉了酒,居然也還是安安靜靜的,並不惹人心煩。
謝鏡辭細細施了個除塵訣,轉身離去時一個踉蹌,險些磕在桌子上。
她同樣生了醉意,雖不像裴渡那樣重,整個人難免渾渾噩噩,如同置身夢裡。好不容易把身子站直,走到門口,又頓頓停下腳步。
身後……有聲音。
[email protected]@的,仿佛是衣物摩擦產生的輕微細響,其間夾雜了幾道若有若無的呼吸,裹挾著一聲貓叫般的“嗚”。
她離開時熄了燈,那聲嗚咽來得毫無征兆,在籠罩整個房間的夜色裡,重重壓過耳膜。
不得不承認的是,謝鏡辭心口像被猛地一勾。
幾乎是下意識地,她轉過身去,點燃一旁的蠟燭。
眼前所見讓她一愣。
裴渡身上本是蓋好了被子,夏日的被單又輕又薄,他輕輕一掀或一蹬,就能讓整片布料跌下床鋪。
被子凌亂地搭在地面上,仰躺著的少年人面色緋紅,黑發如綢緞鋪散而開,其中幾縷拂過蒼白頸間。漆黑的眼睫無聲顫動,之前緊緊閉著的雙眼張開了小小一條縫隙,看不清目光,只能窺見朦朧的暗色。
再往下……
謝鏡辭眨了眨眼睛。
他保持著人魚的身份,此刻意識模糊,沒有多余靈力保持人形,修長漂亮的尾巴橫在床鋪之間,被燈火相映,顯出蠱人心魄的深藍色澤。
至於方才她聽見的[email protected]聲響,是裴渡自覺魚尾將現,在半夢半醒之間褪去了長褲。
謝鏡辭望見潔白的布,軟綿綿搭在魚尾上。
房間由暗到明,裴渡似是恢復了零星的意識,竭力睜開雙目。
那雙寂靜幽深、滿含霧氣的瞳孔,倏然望向她所在的方向。
“……謝小姐。”
他皺了皺秀氣的眉,魚尾一動:“難受。”
裴渡的聲線本就悅耳,如今被酒氣熏得微微發啞,帶了點睡意惺忪,被他用撒嬌般的語氣淡淡念出來,不過刹那,便讓謝鏡辭耳朵生了熱意。
“哪裡不舒服?”
她習慣性摸了摸耳垂,試圖用指尖降一降溫度,轉身回到床鋪時,聽見尾鰭掠過床單的輕響。
鮫人其實是種蠱惑性極強的生物。
生於深海、長於深海,比起人們想象中與世無爭的天真純良,更趨近於暴戾嗜殺、近乎於邪性的怪物。
比如現在,裴渡眼裡除了迷蒙霧氣,絕大多數皆是蠱毒一般森然的暗色――
少年面色茫然,目光卻帶著連自己都無法察覺的欲意,伴隨著口中曖昧的呼吸,一點一點,一絲一絲地逐漸加重。
他眨了眨眼睛,眉頭仍是皺著,視線從未離開過床前那人的身影:“……好熱。”
像是蓄謀已久的引誘。
謝鏡辭之前哪怕有六七分的醉意,這會兒也被一股腦激得煙消雲散,唯有周身的熱尚未散去,甚至愈發濃鬱。
……怎麽會比酒的勁頭還凶啊。
眼看他已經開始解去上衣,謝鏡辭匆匆上前一步,按住對方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