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嗎?這裡真的是她的記憶嗎?她面對裴渡怎麽會如此嬌羞――好吧即便到了現在,她還是會因為裴渡臉紅,本性不改。
她已經不敢去看裴渡了。
被遺忘的記憶逐一鋪開,謝鏡辭腦子裡一團漿糊,混沌之中,忽然想起當初進入歸元仙府,她在幻境裡說出的話。
“你日日在不同地方練劍,鮮少能有與我相見的時候,我便特意觀察你前去練劍的時機與規律,刻意同你撞上,佯裝成偶遇,簡單打個招呼。”
原來這段話並非是假。
浮動的記憶裡,少女獨自行走在落葉紛飛的後山,模樣慵懶,手裡捧著本書。
其實那本書根本就被拿反了。
後山寬廣,她佯裝無所事事的模樣繞了一圈又一圈,等終於感受到凌厲劍風,立馬低頭盯著書看,直到聽見一聲“謝小姐”,懶洋洋抬頭:“裴公子?好巧。”
然後便是簡短的寒暄與道別。
等轉身下山,走到他看不見的地方,少女眼尾才忍不住彎彎一勾,把書拎在手上轉來轉去,走路像在飛。
“有時學宮領著我們前去秘境探險,那麽大的地方,我總跟小汀說,想要四處走一走,瞧瞧各地機緣。其實機緣是假,想找你是真,若能在秘境遇上你,只需一眼,就能叫我覺得高興。”
原來這段話同樣句句屬實。
“辭辭,你以前不是嫌棄秘境小兒科,從不願進來探秘嗎?”
秘境裡群山連綿,在彼此掩映的樹叢裡,孟小汀累得氣喘籲籲,扶著腰喘氣:“不行了,咱們休息一會兒。這麽多山路,絕對不是給人走的地方。”
這要是以前,她們倆早就從秘境裡悄悄脫身,去城裡大吃特吃了,
謝鏡辭遞給她一顆丹丸,眼裡是誘哄的笑:“多走走路,強身健體啊。你不是體修嗎?很有用的。”
孟小汀雙眼睜得渾圓:“體修才不是像這種修煉方式!我――咦,那不是裴公子嗎?”
於是她竭力壓下嘴角弧度,佯裝出冷然又陌生的模樣,抬眼回頭。
這一幕幕畫面有如當眾處刑,謝鏡辭腦子被燒得發懵,心裡迷迷糊糊,遲遲冒出幾個字:對不起,小汀。
回憶進展到這裡,畫面已經在漸漸褪色,不剩下多少。
當神識的光暈越發黯淡,終於來到被憶靈吞噬的最後一處記憶。
――被謝鏡辭深深藏在心底、視為珍寶的回憶,竟然發生在謝府的飯桌。
“裴風南那老頑固,居然向我引薦了他的二兒子。”
謝疏喝了口小酒,語意閑適悠然:“我本以為以他的性子,絕不會在意這種事情。不過裴鈺急功近利,劍法談不上出色,性子也聽說不怎麽好,要想配辭辭,還差得很遠。”
他身為親爹,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家女兒天下第一,哪個臭小子都配不上,近年來拒絕的提親多不勝數。
“裴家那幾個孩子……”
雲朝顏說著一頓:“唯有裴渡尚可。當初地宮事變,多虧有他出手相助――辭辭還記得麽?”
雖然沒有記憶,但謝鏡辭能猜到,當時的她定是心如鼓擂。
本在埋頭拔刀的少女動作停住,答得遲疑:“是還不錯。”
“喲,我女兒頭一回誇人!”
謝疏哈哈笑:“裴風南還說了,另外兩位公子也隨你挑――倘若讓裴渡與你訂婚,你是願或不願?”
不止是記憶裡的小姑娘,就連另一側的謝鏡辭本人,也感到心口在砰砰狂跳。
她一顆心提到了喉嚨,眼看著坐在桌前的少女擺弄一番筷子,漫不經心地應答:“還……還成吧,應該。”
謝疏那句話擺明了是在開玩笑,沒想過能得到確切答覆。
她話音方落,一旁的爹娘皆是眉頭一挑,紛紛露出了然之色。
謝鏡辭的雙眼逐漸失去高光。
當初的她還以為自己情緒內斂、做事滴水不漏,但謝疏和雲朝顏何其聰明,“還行吧”這三個字落在他們耳朵裡,無異於搖旗呐喊:“對對對就是他!我早就想把他拐回家了!”
“那我改日同他去說,”謝疏努力憋笑,“辭辭,你別反悔。”
小姑娘板著臉,還是不甚在意地低頭。
後來便是例行的回房,鎖門,坐上床頭。
空氣裡是一瞬短暫的靜默。
謝鏡辭看見她右手一握,緊緊攥住床單。
破案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與裴渡的訂婚是場烏龍,結果卻是謝鏡辭本人的早有預謀、強取豪奪。
坐在床頭的少女終於沒忍住笑,上下撲騰了好一會兒,整個人翻到床上,用被子裹成一條蟲。
一條扭來扭去的蟲,臉上帶著春光滿面的笑,有時實在忍不住,便從喉嚨裡發出幾聲呼呼的氣音。
謝鏡辭的臉快要熱到爆炸。
這也太丟人了。
記憶裡的她翻滾好一會兒,似是想到什麽,騰地坐起身來,翻開桌前的日記。
[心想事成!夢想成真!未婚夫!激動!哦呼!]
她寫到一半,沒忍下激動,又把腦袋埋進手裡撞了撞。
這個動作倏地一停,少女重新抬頭。
[……他要是不答應怎麽辦?]
[管它呢!那我就再努把力!激動!哦呼!]
真是強取豪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