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姐絕非同情心泛濫之人,她願意耐著性子為他擦拭,說不定……在謝小姐心裡,他是有一點點特別的存在。
這已經足夠令他欣喜若狂。
“我聽說,你娘親被找到了。”
謝鏡辭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轉眼望向孟小汀:“她當前如何了?能帶我前去探望一番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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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總算是和陰差陽錯的暗戀戲碼拉開了距離。
這個被“神明”照拂的村落一夕之間模樣大變,幾乎被抽空靈力的修士們鬧鬧哄哄,幾乎鬧翻天。
眾人的心思截然不同。
有的認為夢魘欺人害人、將他們如同傻瓜般耍得團團轉,實乃萬惡不赦;有的惱怒於夢境破碎,願付出全身修為,只求再回到夢中;更有甚者提出想和夢魘一同被關進鎖妖塔,哪怕被妖魔鬼怪撕碎,也要在美夢裡死去。
“真是瘋了。”
莫霄陽道:“絕大多數人在夢裡生活太久,已經忘了應該如何正常生活――虛假的幻夢,當真能叫人如此沉迷嗎?”
周公夢蝶,蝶亦夢周公。
修士們憑借神識感知世界,而在夢裡,亦是靠著來神識驅動。當他們整日整夜沉浸於幻夢,編織出另一個全新的世界,對於夢中人而言,說不定在那裡,才是他們更為熟悉的“真實”。
說到底都是一段經歷、一番體驗,只要擁有清晰的神識進行感知,是真是假,似乎都並不那麽重要了。
江清意被安置在一間小屋裡,日光飄忽下沉,落在她臉上,映出的卻是了無生機。
這是個極美的女人,看上去不過二十上下的年紀。
她和孟小汀生有五分相像,比起天真懵懂的女兒,充斥於眉目間的,更多是殘月般靜謐的哀婉之色。加之柳眉微蹙、面無血色,乍一看來病意難休,然而正是這副單薄的身體,為一個女孩搏來了無病無災、能像常人那樣活下去的未來。
“娘親不知何時才能醒來,但我能等。”
孟小汀看著她,眼底不自覺生出柔和笑意:“畢竟修真界裡,每個人都能活很長很長時間嘛。”
從前她過得渾渾噩噩,沒有太多想要爭取的東西,也沒有太多為之努力的理由,如今已截然不同。
為了那個願望,孟小汀願意咬著牙拚了性命地修煉,金丹,元嬰,乃至化神,把宿命一點點拉長,然後靜靜等待某一天,活著與娘親再見。
她會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
“說起江姨,”莫霄陽撓頭,“孟小汀她爹,孟良澤好像出事了。”
謝鏡辭一下子就想起那個引他們前往祭壇的少年,幸災樂禍地冷哼:“壞事敗露,被監察司抓啦?”
莫霄陽嘖嘖:“正是。”
當年孟家子女都欲搶奪繼承人之位,孟良澤雖是嫡出,卻沒什麽太大的能耐,為賺取更多錢財、顯得自己不是那麽廢物,這一來二去,就走上了歪路。
殺害競爭商販、入黑市販賣禁物,不光鮮的手段層出不窮,也正是憑借如此,金庫裡才終於有了一些起色,得來與林蘊柔成親的機會。
如今那少年不停哭訴喊冤,將他所做的醜事一件件往外抖,雖然目前還尋不到證據,但想必時日一長,孟良澤吃牢飯是鐵板上釘釘,沒跑的事兒。
“其實除了個別心胸狹隘、見不得別人好的家夥,這裡生活的絕大多數修士,都曾經歷過冤屈。要麽因為沒有證據,要麽因為仇家勢力龐大,尋冤無門,才心甘情願墜入夢中。”
莫霄陽道:“這件事鬧得很大,除了監察司,還有不少大能聞風而來。有他們作為擔保,作惡之人定會被逐一查出――恐怕修真界裡,即將有場大變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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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霄陽所料不假,不過數日,各地便陸續傳來落馬的消息。
夢魘要想汲取更多靈力,自然不可能選擇一無是處之人。
在村落裡待著的,要麽是曾經金丹及以上的修士,例如殷宿,要麽體質特殊,例如琳琅坊帳房先生的同鄉。
前者修為不低,在修真界已佔據一定地位,能將其逼得走投無路之人,自然身居高位。
修真界並非法外之地,驚天大瓜一個接著一個,吃得人們瞠目結舌、大呼過癮,不過對於謝鏡辭來說,看熱鬧固然有趣,然而這段時日最應當被放在心上的,還是千燈會。
千燈會是雲京城裡一年一度的盛事,被設於春冬交替之際,講究一個辭舊迎新、心想事成。
於大會當日,街頭商販店鋪林然而立,熱鬧非凡,更有千家燈火、萬盞明燈相伴,其中流燈許願,更是寄托了雲京住民整整一年的祈盼。
他們一行人自孤雲山歸來,好生修養了幾日,萬幸期間系統沒再作妖,讓謝鏡辭得了短暫的空閑。
一切都往正常的軌跡緩緩靠近,除了孟小汀和莫霄陽看她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堪稱如狼似虎,就差晃著她的肩膀問她:“你怎麽還不下手!還不下手!”
最終,這種恨鐵不成鋼的目光徹底質變,成為了老父親老母親一般的:“別擔心,一切放在我們身上。”
謝鏡辭隱隱有種預感。
她的這個千燈會,不會過得太好了。
時至夜色降臨,千燈會便也拉開序幕。
謝鏡辭與裴渡、莫霄陽居於謝府,孟小汀死劫已過,回了孟家,至於江清意則被藥王谷收留,以谷中靈力為引,助其早日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