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音有些喑啞,似是哽了一下:“我那時……以為在做夢。”
那是裴渡一生中最為頹廢落魄的時候。
可當他見到那抹逐漸靠近的影子,無比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呼吸與溫度,那短短一瞬,亦是他除卻今日以外,最為高興的時候。
仿佛所有靜默無言的仰慕都有了回應,在無邊黑暗裡,闖入一團足以點燃整個世界的亮色。
他的滿腔心動根本無處可躲。
覆在側臉的雙手緩緩向後,環住謝鏡辭後頸。
她的心口幾乎化成一灘水,側眸看去,只能見到少年晦暗不明的眼瞳,以及濃鬱又曖昧的紅。
“在學宮遠遠見到謝小姐一眼,能開心整整一天;見到你與師兄切磋,連湛淵也會不高興。”
裴渡說:“我很早就想接近謝小姐,但我修為不高,性子沉悶,不懂如何才能討你喜歡,害怕靠近以後……會把你嚇走。”
他說著一頓:“對不起,如今我還是不夠好。”
才不是這樣。
謝鏡辭下意識想要反駁。
然而尚未張口,近在咫尺的少年便吻上她耳垂:“我有的不多……但全都是你的。”
像是被什麽東西噗通射中了心口。
在凜凜冬夜裡,萬物都消匿了聲息,臥房之內寂然無風,謝鏡辭聽見他說:“夫人。”
……啊。
元嬰小人安詳躺平,閉上眼睛時,嘴角揚著愈發猖狂的笑意。
“什麽叫‘不夠好’,我夫君自是天底下最好的。”
一聲“夫君”出口,謝鏡辭便見到他耳根泛起的紅,一時沒忍住笑意,側頭親了親:“夫君夫君夫君,夫君怎麽臉紅了?”
“謝――”
他越是心慌,面上就越熱,下意識想要製止她的調笑,剛一開口,又在轉瞬之間停下。
裴渡:“……辭辭。”
於是謝鏡辭笑得更歡,兀地仰頭,吻上他棱角分明的側臉:“這裡也是我的嗎?”
他被直球撞得有點懵,後知後覺點頭:“嗯。”
謝鏡辭動作沒停,又親了親緊抿的唇邊:“這裡呢?”
裴渡感到莫名的緊張,心跳隱隱加速,有些許遲疑:“……嗯。”
果然下一瞬,一隻手陡然落在他胸前,順勢往下來到小腹,輕輕下壓。
少年動作瞬間僵住,聽見她無比貼近的低語:“用衣物擋住這裡和其它地方的話,就不算是我的了,對不對?”
“其它地方”是指――
她感受到裴渡瞬間升高的體溫。
謝鏡辭竭力調整呼吸,按耐住撲通撲通的心跳。
裴渡期待這一天許久,她又何嘗不是。
無論綠茶,暴君,病嬌,霸總還是嬌氣包,即便沒有記憶,在那麽多個截然不同的人設裡兜兜轉轉,能被她所鍾情親近的,唯有裴渡一人。
從頭到尾,始終只有他。
他在泥沼裡獨自生活了那麽多年,沒有被人在意和疼愛的時候,前行的每一寸,都是舉步維艱。
謝鏡辭想把擁有的全部甜糖一並送給他,也想讓裴渡知道,他一點都不差勁,在這個世上,有人在很努力很認真地喜歡他。
這樣想來,之前那些快要把胸腔填滿的羞赧竟少了許多。
“你方才對我說了這麽多,作為回報――”
木桌上的紅燭倏然一閃,窗邊風鈴叮叮當當。
燭光與月色兩兩相溶,光影昏黃,裴渡瞥見她纖細白皙的脖頸,以及凌亂四散的衣襟。
身著婚服的姑娘有如灼灼璞玉,輕輕握住他指尖,劃過鎖骨,再往下:“夫君……想知道我更多的秘密嗎?”
於是燈火倏滅,簾帳聲起,在渾然降臨的暗色裡,謝鏡辭嗅到溫熱的竹樹清香。
當一切歸於平寂,回到最為本真的人物設定,此時此刻,她是謝鏡辭。
作為原原本本的謝鏡辭,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深深渴慕著裴渡。
冬夜漸深,月華如鉤。
窗邊是疏枝橫玉瘦,雪色映回風,較之常夜,泠泠清光更多。
當少年綿軟的薄唇與她相觸,謝鏡辭想,待得明日,定是晴空萬裡的好天氣。
第88章 平行世界番外(一)
深夜的鬼塚寂然無聲, 天邊隱有流沙般鋪開的星空。然而此地偏僻,嶙峋怪石遮天蔽月,星光伶仃, 唯有微芒衝洗靜謐的夜。
置身於這樣安靜的夜色裡,謝鏡辭有些緊張。
事情是這樣的。
她從沉眠中莫名其妙地醒來, 得知未婚夫裴渡墮身成魔、被困鬼塚, 於是憑借一副大病初愈的身體來到此地,特意尋他。
倘若這未婚夫平平常常也就罷了, 可尤為關鍵的一點是,謝鏡辭一直在悄悄摸摸地暗戀他。
她心悅裴渡許久,對方從來都不知道。
燭火映亮幽幽暗暗的沉沉夜色,一顆心臟懸在胸口, 緊繃得讓她險些忘記應該如何呼吸。
她方才佯裝作渾然不在意的模樣, 詢問了裴渡是否還記得她。
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 謝鏡辭心裡沒有底。
她與裴渡雖是未婚夫妻, 彼此間卻來往不多, 之前在學宮裡,不過是見面會彼此微笑的關系。聽說這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劍癡, 日日夜夜潛心於劍道,對身邊女子一概不感興趣,想必謝鏡辭也是其中之一。
更何況她昏睡了整整三年, 在這三年裡,裴渡不但墮身入魔, 還屠盡了前來圍剿他的修士,被正道列為追殺榜頭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