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發生的一切,將成為唯有他一人知道的秘密。
溫知瀾薄唇輕勾,自嘴角揚起妖異淺笑,瞳孔本是漆黑,卻在此刻蒙了猩紅血色,隨著血紅加深,青年體內黑氣狂湧。
在他耳邊,傳來一道女人的聲音,宛如鬼魅,飄渺非常:“殺了他們,瀾瀾。就是因為這些自詡正派的修士,我們母子才會落到這般下場……報仇,一定要報仇!”
“這是――”
謝鏡辭微詫:“心魔?”
隨著邪氣漸濃、低語聲起,在溫知瀾空空如也的身側,出現了一個伶仃瘦弱的女人身影。
那道影子黑紅混雜,混沌不堪,在夜色裡上下起伏,沒有五官輪廓。謝鏡辭看上一眼,便下意識覺得識海發痛,直犯惡心。
“心魔就算外化,也絕不可能強大至此。”
裴渡蹙眉:“這應該是寄生在他體內的魔。”
心魔往往藏在人的識海深處,不會輕易化形,更何況這道影子渾身散發著邪氣,明顯擁有不弱的力量。
眼前的女人自稱“母子倆”,很可能是當年死在潮海山裡的溫知瀾娘親。
――可他娘親不是早就沒命了嗎?
來不及等謝鏡辭做出反應,女人便從喉嚨裡擠出喑啞破碎的笑,手腕一動,絲絲縷縷的魔氣凝結,一並湧向眾人。
一時間魔氣如潮,蠱蟲紛飛,空氣裡充斥著女人肆無忌憚的大笑,聲聲撕裂耳膜。
謝鏡辭暗罵一句,提刀上揚,擋在顧明昭身前,接下重重一擊。
這麽多蟲子,差點讓她密集恐懼症發作,邪修不愧是邪修,在惡心人的造詣上登峰造極,無人能比。
尤其是溫知瀾一邊狂笑著引爆蠱蟲,一邊欣喜出聲:“娘,你說我做得對嗎?”
就很像個頭大身子小的媽寶巨嬰。
“二位不必擔心我們。”
白寒竭力起身,一向毫無表情的臉上,因著一分凜然與決絕,終於顯出些許人情味道:“我也是個蠱師,在抵禦蠱毒之事上略懂一二。”
顧明昭帥不到三個吐息,經過方才的全力一擊,已然成了癱坐在地的廢物餅乾,聞言拚命點頭:“我會好好呆在她身後,保護村長的!”
來自溫知瀾的攻勢越來越凶,局勢緊迫,來不及猶豫思考。
謝鏡辭沉沉點頭,與裴渡交換一個視線。
目光於無盡夜色中短暫相接。
然後兩人同時動身。
少女身姿輕盈,側身避開一道黑影時,長裙外旋,蕩開瑰麗非常、卻也殺氣凌然的銳利弧度。
修真界裡道法萬千,與講求風骨的劍術不同,用刀之人,往往只求兩字:快、狠。
鬼哭破風而過,刀劍劃開紙張一樣的濃霧。在嗡鳴不止中,只能望見刀身不斷穿梭的漆黑殘影,短短一個瞬息,便已斬落遍地蟲屍。
她攻得凶,雙目晶亮,嘴角因酣暢淋漓的戰鬥輕輕揚起;身側的裴渡則是不緊不慢,凝神環顧四周,許多黑影尚未靠近謝鏡辭,就被劍光一分為二。
謝小姐若是想打,他就由著她去打,讓她開心便是。
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越來越響,伴隨著蠱蟲此起彼伏的哀嚎,一時間有如山崩。
顧明昭仰頭望去,目光穿過漫天黑影,不自覺露出淺笑。
他是個不堪大用的神……萬幸,凌水村的大家還有救。
謝鏡辭欺身而上。
在一望無邊的黑霧裡,她的身影是唯一一道疾光,所過之處邪潮退盡,熠熠生輝。
不可能。
溫知瀾後退一步,握著手中最後一個蠱皿,指尖蜷縮。
這已經是他全部的力量,怎會有人在這種鋪天蓋地的攻勢裡活下來?更何況以她的修為,理應只是個金丹――
他蠱蟲用盡,已快沒了籌碼。
可他還沒有如預想中那樣,把整個凌水村的人全都踩在腳下。
“你們自認為正義,我和我娘又有什麽錯!”
眼看對方步步逼近,溫知瀾的大笑僵在嘴角,脊背發抖:“難道是我想要天生邪骨?每當看見鮮血,身體裡都會不由自主湧起渴望……那種感覺,你們根本不明白!我也是被逼無奈!”
謝鏡辭不語,凝神默念口訣,靈力上湧,揮刀而去。
蠱師習慣躲在暗處,對於近身作戰並不熟練。今夜若非白寒突然出現,恐怕他們永遠不可能找到溫知瀾的影子。
青年面色發白,緊盯著紅光一現,向身側急轉。
“娘……!”
他險些摔倒,丟出身上最後一隻蠱蟲:“娘,我該怎麽辦?!”
身後的女人並未應答。
溫知瀾話音方落,就聽見她聲嘶力竭的慘叫:“呃啊――!”
他心頭劇顫:“娘!”
原來謝鏡辭見那一刀被躲開,並未順勢退去,而是轉了軌跡,把刀風往上引,不偏不倚,正中女人胸前。
“這不是你娘親,那女人早就死了。”
雖然不知道那道黑影形成的原因,但此時沒辦法細想太多。
謝鏡辭動作沒停,刀光如縷,欺身再上。
溫知瀾咬牙還擊,身為一名元嬰級別的修士,他哪怕近戰再不濟,實力也仍是不容小覷。
“你沒有錯?”
謝鏡辭回以冷笑:“天生邪骨,只會對血肉生出特別的渴望,倘若好生修煉,與尋常修士並無兩樣。你娘的命是命,凌水村裡的其他人,就是一文不值的螻蟻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