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知瀾嘴唇顫抖,默然不語。
“後來你為奪取秘籍,屠盡白家滿門,莫非這也是邪骨作祟?只不過是個利欲熏心的強盜,何必給自己找借口。”
她刀法愈發迅捷,眉間凝了層寒霜:“像你這種人,死有余辜。”
嗓音落下,有如清流回響,落在呼嘯夜風之上。
刹那之間,只見天地間寒芒乍現,一束刀光刺破蒼穹,海浪掀起滔天之勢,吞沒萬物――
鬼哭嗡然,邪氣無路可退,轟然散開。
謝鏡辭的話語聲聲敲在耳邊,震得他頭皮發麻。
溫知瀾眼睜睜看著刀尖逼近,頭一回露出茫然的神色。
他敗了。
他怎會敗給一個金丹期的小輩?他分明天生邪骨,自幼不凡,甚至得了白家傳承百年的秘術,在她的刀下,怎麽可能毫無還手之力。
她還說,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錯,篤定決絕,不留情面,仿佛將他披在身上的偽裝一把揭開,讓他無地自容。
娘親仍在哭嚎著尖嘯:“你們的錯,全是你們的錯!殺光他們,瀾瀾,快殺光他們,給我報仇!”
謝鏡辭的刀並未刺進他脖頸,在毫厘之距的地方堪堪停下。
她和裴渡體內被種了蝶雙飛,解鈴還須系鈴人,要想解開,必然少不了身為罪魁禍首的溫知瀾。
然而正是這短暫的一瞬停滯。
面無血色的青年輕抬眼睫,眸光翕動,半晌揚起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謝鏡辭下意識覺得不妙,隱約猜出他的意圖,剛要收刀後退,便聽見裴渡的聲音。
“謝小姐!”
*
謝鏡辭不是毫無戰鬥經驗的菜鳥,在察覺到不對勁的瞬間,立馬匯聚周身靈力,凝出了簡易的護盾。
因而當溫知瀾爆體身亡,洶洶邪氣猛然襲來,她並未在第一時間受到致命重創,僥幸保住了一條命。
當然,其中最大的功勞,還是裴渡來得及時,不帶猶豫地擋在她身前。否則以謝鏡辭所剩不多的靈力,恐怕難以抵禦那般猛烈的衝擊。
溫知瀾死了,帶著身後來歷不明的女人黑影,在驟然爆開的邪氣裡屍骨無存。
邪骨被盡數碾作灰燼,當霧氣散去、月色破開烏雲,血紅的灰土被海風揚起,攜了瑩瑩亮色墜入水中,很快不見蹤影。
謝鏡辭從裴渡懷裡出來,一抬眼,便見到遲遲趕來的莫霄陽和孟小汀,在兩人身後,還有好幾個手握鋤頭和魚叉的村民。
其中一個男子左顧右盼,雖然止不住發抖,但還是舉高了手裡的魚叉:“奇、奇怪,我之前還看見這邊有好濃好濃的黑霧,怎麽――哎呀,村長、顧明昭!你們這是怎麽回事?蠱師呢?他在哪兒?”
他身側的女人同樣臉色發白:“各位莫要害怕,神廟有異,我已經通知了村裡的其他人。管他蠱師有多厲害,我們一起上,和他拚了!”
“夫子、顧哥哥!”
一個小孩從礁石後竄出來,撲向村長身邊:“你們怎麽流了這麽多血?”
之前說話的女人瞪圓雙眼,一把提起他後領,語氣凶巴巴:“你怎麽跟過來了?不是讓你好好待在家做功課嗎?從來都不叫人省心!”
男孩癟嘴:“我……我擔心你們嘛。”
謝鏡辭暗暗松了口氣。
她好像有些明白,為什麽哪怕被所有人遺忘,顧明昭還是會選擇繼續守護這個村子了。
“蠱師已經被幾位道長除去,還有――”
村長吃了白寒給的藥,已經能勉強開口出聲。說到一半,忽地神色微變,不動聲色看一眼顧明昭。
年輕人保持著亙久不變的笑,朝她眨眨眼。
她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老嫗垂眼輕笑,發出微不可聞的歎息:“還有這位白寒姑娘,同樣出了力。”
“等等,”謝鏡辭揉揉腦袋,身形兀地一僵,“溫知瀾死了,我們身上的蠱毒怎麽辦?”
“謝小姐可是中了蠱?”
白寒披著顧明昭遞來的外袍,嗓音溫和:“他的術法大多來自白家,說不定我能代為解除。”
莫霄陽沒趕上大戰,懊惱得捶胸頓足:“結束得太快了吧?溫知瀾為什麽不能再多堅持一下?”
孟小汀睨他一眼:“還不是因為你帶錯路,讓我們倆在山裡打轉轉。”
她說著一頓,露出好奇之色:“對了,溫知瀾不是個男子嗎?為何我從山頂往這邊望,隱約見到一個女人的身影?”
謝鏡辭搖頭:“那像是附身在他體內的魔氣,我也不――”
等等……附身在體內的魔氣。
謝鏡辭下意識戳了戳自己的識海,沒有回音。
“這個我應該可以解釋。”
顧明昭不愧是見多識廣的上仙,見她神色怔忪,接過話茬:“聽說當修士的執念強到一定程度,魔氣與神識相連,會產生具有自我意識的邪魔,附著在他人體內。邪魔雖然會繼承那人的記憶,本質卻遠遠不是同一個,比起“人”,更像是負面情緒被無限擴大後的廢料。”
他說罷沉吟稍許,下了結論:“這種情況極為罕見,我也是頭一回遇到。簡而言之,那是純粹的、極致的惡。”
之前乍一見到那抹影子,顧明昭隻覺驚訝詫異,後來細細一想,很快明白了其中端倪。
溫知瀾娘親以前是個邪修,加之幹了殺人取血的勾當,難免會滋生魔氣,被心魔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