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太偏僻了吧。
謝鏡辭暗自腹誹,手中鬼哭刀沒放,抬了眼往四周打量。
琅琊荒廢多年, 又有靈氣不斷滋生,每個角落都長滿了亭亭如蓋的參天大樹, 襯有密如繁星的野草野花。
清風徐來,草木悠揚,窸窸窣窣的影子好似魑魅魍魎,顯出幾分}人的幽謐。
樹葉密集,把自上而下的陽光遮掩大半,她正試圖辨別東南西北,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尖叫:“救――救命啊!”
這道聲音稚嫩尖銳,來得猝不及防,比起少年,更像來自於一個半大的小孩。
尖叫聲後,便是樹枝被拂動之際的嘈雜聲響,一時間有如驟雨疾風,猛地向謝鏡辭直衝而來――
轟!
一道人影猛然衝出,飛箭一般破開層層疊疊的密林,謝鏡辭穩了心神定定看去,果然見到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
男孩身形瘦弱,面色是久病的白,蒙了層狼狽的灰,衣衫同樣沾滿泥沙與灰塵,乍一看去破開了好幾道口子,隱隱現出殷紅血色。
像個逃荒的。
他一眼就望見立在林中的謝鏡辭,先是露出了絕望恐慌之色,待得細細打量一番,雙眼倏地一亮:“你、你是人?!”
什麽叫“她是人”?
謝鏡辭來不及開口,在男孩身後,便立即竄出另一道影子。
“救救救命啊!你修為高不高?這家夥很凶的,我,你――”
男孩應該被追了許久,說起話來大口喘著氣,語無倫次:“打不過就快跑啊!”
伴隨著一聲陰冷嘶嚎,枝葉輕顫,黑影穩穩立在原地。
這是個通體漆黑的長毛怪物,唯有一雙眼睛是幽暗的血紅,臉頰尖細,長尾輕輕一掃,便掠起腥風刺骨。
謝鏡辭了然:“黑狐。”
“所、所以呢?”
男孩下意識往她身後一縮,不知出於什麽原因,捏了捏謝鏡辭衣袖,輕輕一觸,又很快松開:“你能打敗――”
他話音未落,陡然聽見疾風嗡響。
男孩驚詫地睜大眼睛。
站在他跟前的年輕女修眸色沉沉,看不出多麽緊張惶恐的情緒,在他出聲開口的瞬間,手中長刀暗光一現。
那是道血紅的光,比起正派修士手裡常見的白芒,憑空多出幾分邪氣,威壓一出,便能讓他脊背發寒。
她的動作快得不可思議,騰身而起之際,隻余下疾電般的凌厲殘影。
頃刻疾風大作,光影明滅裡,兀地蹦出一抹血紅――
然後猛然爆開。
完全不留給他任何反應的時間,只不過短短瞬息,那個對他步步緊逼的怪物……就被割破喉嚨,頹然倒在地上。
男孩目瞪口呆看著少女落地,眸光一轉,手裡刀光也隨之晃動,直勾勾對準他的脖子。
謝鏡辭挑眉:“你是何人,什麽時候進來的?”
這男孩是她渾然陌生的長相,應該並非凌水村村民,更何況他們一行人進入秘境時,理應沒人跟在身後。
“別別別動怒!我是上一次秘境開啟時進來的,一直沒出去!”
男孩怕得厲害,說話抖個不停:“你能進來……琅琊是不是又開了?”
謝鏡辭將他上下端詳一番,豆芽菜,膽子小,一副命不久矣的病秧子模樣,無論如何,都不是敢闖秘境的類型:“你一個人?”
男孩點頭,又聽她繼續問:“一個人進來做什麽?”
眼前的女修實力理應不低,雖然毫不猶豫救了他,然而那刀法實在詭異,又凶又狠。他分不清此人是善是惡,正要開口,卻噗地一咳,從口中吐出黑紅的血。
謝鏡辭一怔:“你怎麽了?”
“生病了。”
他對於咳血已經見怪不怪,輕車熟路將其從嘴角抹去:“聽說琅琊有治病的藥,我想著橫豎都是死,倘若來這裡看看,說不定能撞上大運,找到那味靈藥。”
看他如今這副模樣,定是沒找到那味藥材。
他擦完血跡就沒再說話,倒是肚子裡發出咕嚕一道悶響,惹得男孩露出有些尷尬的神色,不好意思摸摸鼻尖。
距離上次秘境開啟,應該過了一月有余。
雖說琅琊裡沒什麽棘手的大怪物,以小妖小魔為主,但這孩子很明顯靈力全無,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加上一身重病,能撐過這麽久,已是極為不容易。
他沒有儲物袋,秘境又不會主動送上大魚大肉,想來平日裡只能靠野菜野果充饑,這會兒覺得餓,屬於情理之中。
至於這孩子年紀輕輕,就要豁出性命孤注一擲,身邊沒個陪同的長輩,恐怕他家裡人――
謝鏡辭在心裡歎了口氣,從儲物袋拿出一份點心:“你需要的藥材叫什麽名字?你方才說我‘是人’,難道在最開始的時候,你覺得我並非真人?”
這一串問題一氣呵成,男孩愣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應聲:“我要找的藥草名為‘玉鈴蘭’。不是說你不是人啊――我,我的意思是,我之前在秘境裡遇見很多妖魔鬼怪,全都長得與常人無異。要說有什麽不同,就是看上去半透明,模模糊糊的,也沒辦法被摸到。”
所以他才會為了確認真假,特意捏一捏她衣袖。
在來琅琊以前,謝鏡辭翻閱過不少與之相關的典籍遊記,對於怪物種類了熟於心,但像男孩描述的這種,不知為何從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