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見到他時,他連站立起身都做不到,如今走起路來,不知道該有多麽吃力。
這並非一個疑問句。
她說得斬釘截鐵,見對方沒立即拒絕,很快抬了手。
姑娘家的手掌綿軟舒適,隔著薄薄衣物壓在裴渡手臂的皮膚。
他聽見衣物摩挲的輕響,也感受到謝鏡辭逐漸加重的力道,有股香氣將他包裹縈繞,裴渡別開腦袋沒做聲,脊背僵硬如鐵。
好在他緊張得一動不動,才察覺不到謝鏡辭嘴角上揚的弧度。
……抓到了。
以裴渡的性子,她還以為會來上一句“不用”或“男女授受不親”,沒想到進程順利得不可思議,當指尖觸碰到少年人柔軟的外衫,謝鏡辭心跳如鼓,情不自禁地想笑。
他好乖哦。
如果不排斥這種動作,是不是說明裴渡願意同她更親近一些?
心臟緊繃在胸口,謝鏡辭止住笑意,低著頭問他:“沒碰到你的傷口吧?”
她說話時又朝裴渡靠近一步,於是兩人手臂堪堪擦過,隔著衣衫,蔓延開說不清道不明的觸感,如同稍縱即逝的電流。
這個動作看似無意,裴渡也隻當她是無意,在彼此相撞的瞬間耳根驟熱。
謝小姐一心幫他,他卻總在胡思亂想,真是糟糕透頂。
至於更加糟糕透頂的謝鏡辭。
謝鏡辭心裡瘋狂尖叫。
她心裡存了拘謹,手裡規規矩矩,隻敢乖乖放在裴渡手臂上。他的臂膀與她截然不同,摸起來硬邦邦的,肌理分明,鼓出肌肉流暢的線條。
雖然男子的手臂大多堅硬,可裴渡似乎僵得過了頭,被她碰到的瞬間陡然一頓。
這個反應不大尋常,謝鏡辭下意識以為自己觸到了他的傷,於是牽引出一絲靈力,嘗試為裴渡止痛。
大拇指稍動,在裴渡臂上輕輕一劃,勾勒出整塊起伏的輪廓。她四處搜尋,卻並未發覺傷口迸裂的痕跡,只能順勢抬頭:“哪個地方不舒服?”
仰頭的刹那,她總算明白了原因。
……糟糕了。
裴渡應是頭一回與女子這般靠近,理所當然會覺得緊張,如今又被她這樣肆無忌憚一捏――
謝鏡辭只看他一眼,便悻悻然低下腦袋。
不止耳朵,他的臉也是紅的。
對不起,裴渡,對不起。
一時間沒人說話,為了挽救這種尷尬至極的氣氛,謝鏡辭決定轉移話題,又指了一處遠方的建築:“那邊是紅河苑,啊不,青河苑。”
四下寂靜了一瞬。
謝鏡辭:……
沒救了,完蛋了。
她現在滿腦子全是裴渡臉上的紅。
裴渡隱約明白她口誤的緣由,少有地露出了局促窘迫的神色,把頭側到另一邊去,竭力想要掩去面上的緋色,奈何更顯欲蓋彌彰。
謝鏡辭心頭一梗,秉持著無堅不摧的道理,繼續轉移話題:“青河苑再往裡,就是側山。山中有泉有溪,我兒時常與小汀前往山中遊玩,你若是想去看看,可以托我領路。”
過了這麽多年,山中景色大有變化,她只能記起其中大概,也不知孟小汀還認不認得道路。
想起孟小汀,謝鏡辭眉頭輕舒。
她已有整整三年沒見到這位密友,孟小汀從小到大悠哉悠哉、沒什麽煩惱,時至今日,一定也能過得很開心。
待會兒得到空閑,便去孟家尋她好了。
謝鏡辭攙扶了一路,來到目的地時,太陽已然高高懸在半空。推開房門,隨著吱呀一聲輕響,身前滿滿溢開流水般的日光。
裴渡受不了如此刺眼的光線,無聲垂下眼睫。
謝府客房眾多,這次特意讓裴渡住下的,是其中最大也最精致的一處,與謝鏡辭臥房極近,只有百步之距。
這個房間位置特殊,向來無人入住,久而久之便成了獨屬於謝鏡辭的秘密之地,曾進進出出過許多回。
自她昏迷不醒,除必要的清掃之外,這扇門應該再沒打開過。
“你暫且住在這裡便是。”
謝鏡辭環顧四周:“我家會嚴守你的身份,不讓別人知道。”
不止是修真界裡的諸多大能,即便面對府內的丫鬟小廝,也必須死死隱瞞裴渡的真實身份。世上可信之人太少,無法保證所有人都會守口如瓶。
但躲躲藏藏終究不是權宜之計,像裴渡這樣的人,更不該在黑暗裡度過余生。
可是……她究竟應當怎樣破局?
“多謝小姐。”
裴渡輕咳幾聲,連咳嗽都顯得有氣無力:“如此勞煩謝小姐與兩位前輩,抱歉。”
“你不必覺得歉疚。”
謝鏡辭刻意放冷聲線,語調平平:“謝家對你並非施舍,而是你來我往的交換。你救過我的命,如今隻當是在報恩,倘若你當真覺得感激,那便好好養傷,將來報答我爹我娘。”
謝鏡辭很少安慰人,更不用說是這種費盡心思拐彎抹角的形式。她深思熟慮好一陣子,才終於編出這套說辭,想著這樣一來,他心裡的負擔應該能消減許多。
她說完有些緊張,不知會不會起效,謝天謝地,裴渡終於笑了笑:“好。”
她在心裡高興地打了個滾。
“你識海虛弱,需要好好歇息,不妨先在房中睡上一會兒,等我爹娘找個大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