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印象,當初在學宮裡,龍逍曾對孟小汀有意。
他憋著不說,從來只是悄悄對她好,例如暗地裡教訓那些欺負孟小汀的世家子弟,或是在秘境中偷偷摸摸跟在她倆背後,以防喜歡的姑娘遭遇不測。
就連龍逍找她比試,也一定會挑孟小汀在場的時候。
謝鏡辭當初沒怎麽在意。
他的存在感太低,經常好幾天才能露一次面,因為見得不多,仿佛連龍逍的那份喜歡也變得很淡,隨時都有可能消失不見。
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最後竭盡全力救下孟小汀的,竟會是他。
“謝小姐也是來探望她的吧?”
龍逍很快褪去驚愕,恢復神色如常:“不妨與我一並前去看看,如何?”
於是謝鏡辭跟著他進了孟府。
“孟小姐體質特殊,識海恰與夢魘契合,能被它完美附身。當我們找到她,已是失蹤的一年之後。”
她對許多事情一無所知,龍逍一邊走,一邊沉聲解釋:“她的識海被夢魘侵佔,受了不小損傷,後來夢魘灰飛煙滅,傷口卻是很難愈合。直到今日,孟小姐仍是沉眠不醒。”
這已是不幸中的萬幸,好歹保住了一條命。
孟小汀住在一處安靜偏僻的小院,以往沒有侍女小廝陪在身邊,除了謝鏡辭與她,一向無人逗留。
出乎意料的是,待她今日再去一探,竟見到兩個眉清目秀、正在清掃院落的小丫鬟。
謝鏡辭吸了口冷氣,滿目的不可思議:“孟良澤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大方?”
“孟良澤?”
龍逍眉目一怔,失笑搖頭:“忘了告訴你,在夢魘的信徒裡,曾有一個被他滅了滿門。仙盟懷疑他與幾樁滅門慘案有關,已將孟良澤帶走扣押,如今整個孟家,都是林姨在管。”
正因如此,府邸傭人才來了一場徹徹底底的大換血。
“至於林姨,許多人說她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其實不然――倘若她當真厭煩孟小姐,早就處處刁難,不留退路了。”
龍逍道:“她曾告訴我,當年是孟良澤一人的過錯,無論是被他欺騙的女人還是誕下的孩子,都不應當受到憎恨。孟小姐出事後,許多藥材都是由她相贈的。”
林蘊柔不愛孟良澤,嫁入孟家全因家族聯姻。
她對孟小汀也沒有太多感情,之所以願意幫忙,不過是站在絕對客觀的立場上,起了一時的善心。
或許對林蘊柔而言,世上唯一重要的事情,只有如何才能賺到更多的錢。
房前的兩名侍女認出龍逍,領著兩人打開臥房大門。謝鏡辭踏足而入,嗅到一股濃鬱藥香。
孟小汀不喜歡喝藥,一定很討厭房間裡的這種味道。
龍逍堪堪停在門口,沒向房內踏出一步,謝鏡辭好奇回頭,聽見他的傳音入密:“畢竟是女子的臥房,沒得她的允許,我就不進去了。”
聽小侍丫鬟們的意思,他應該經常來這裡探望。所以龍逍他……一直都是站在門口,遙遙眺望孟小汀的身影嗎?
室內極靜,窗戶半開半掩,淌進幾縷燦若華金的陽光,孟小汀一動不動躺在床上,仿佛連身邊的空氣也一並凝固。
比起記憶裡大大咧咧的小姑娘,如今的她顯得虛弱許多,毫無血色的面頰蒼白不堪,因瘦得厲害,讓人想起薄薄紙片。
謝鏡辭心裡悶悶地難受,伸手輕輕觸在孟小汀鼻尖。她說不清心裡的思緒,指尖一動,忽然傳音問他:“你還喜歡她?”
龍逍有生之年,應該頭一回聽見這種問題。
他的怔忪並未持續太久,很快應聲:“……嗯。”
正因如此,所以才會在她失蹤後幾乎發瘋,亦會在不知她死活的情況下,三百多天如一日地拚命調查,隻為抓住無比渺茫的一絲希望,再度見到活生生的孟小汀。
對某個人產生傾慕之情的時候,往往無法控制,也沒有說得清的來由。
身為世家子弟,龍逍習慣於戴上一張溫溫和和的笑臉,不去招惹一絲一毫麻煩事;與他相比,孟小汀則像一陣捉摸不透的風。
沒有來路與退路,不被世俗綱常所束縛,肆意來去,悠然自得,讓他心生向往,情不自禁想要靠近。
“我聽說,她一向不喜歡世家子弟。”
龍逍停頓片刻,斟酌字句:“我怕嚇著她,本想慢慢接近,讓她不那麽討厭我――”
卻沒想到險些錯過。
謝鏡辭笑笑:“你三番四次前來探望,等她醒來被侍女小廝吹吹耳旁風,豈不就全都知道了?”
她說話時回頭,目光清幽,落在門邊那道高挑的影子。
在以往無數個日日夜夜裡,龍逍就是像這樣站在門邊,一言不發且小心翼翼看著床前。
日光讓他的面貌有些模糊,謝鏡辭察覺到他的緊張,在微光四溢裡,聽見屬於龍逍的聲音:“那就……在那之前,由我親口告訴她。”
攥在袖口的右手緩緩松開。
她輕輕呼了口氣。
孟小汀曾半開玩笑地說過,這輩子當一個普普通通的家夥就好,想修煉就修煉,想睡覺便睡覺,自在逍遙,不會被其他任何人注意到。
她其實是個沒有太多自信的小姑娘,把自己裹在小小的殼裡,自認沒什麽優點與長處,普通得毫不起眼。
其實並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