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給孟小汀一個驚喜,因而事前並未告知,與裴渡告別以後, 便徑直來了這裡。
孟家從商,雖然並非雲京城中首屈一指的大戶, 卻也稱得上家財萬貫。只可惜後輩子弟一代不如一代, 如此衰落下來,勢力已大不如前。
從外看去, 能見朱門映白牆,依依竹影深,門前守著兩個身形魁梧的小侍,皆是從未見過的陌生模樣。
謝鏡辭有些好奇, 將兩人粗略打量一番。
孟家由孟良澤把持, 此人是出了名的性情懶散、懦弱無能, 整天被交易忙得焦頭爛額, 壓根沒功夫整頓家宅, 是以府中有不少侍女小廝消極怠工,得過且過。
她在昏睡之前常來孟府, 清楚記得門前的小侍時常不在,要麽躲進了房中避暑,要麽去了不知什麽地方抓蛐蛐, 三番四次見不到人影。
眼前這兩位腰身挺得筆直,看樣子還是築基期的修士, 莫非孟良澤終於開了竅,願意動一動他的腦袋?
其中一人見她頓足, 投來視線。
“二位,”謝鏡辭開門見山, 上前幾步,“我是城北謝家的謝鏡辭,同孟小汀是朋友,闊別多日想來見見,不知她可否還在家中?”
他們認不出她的臉,但一定聽過“城北謝家”與“謝鏡辭”的名號,聞言神色微變,顯出些許驚訝的模樣。
謝府聲名遠播,他們做出這樣的反應並不奇怪。
然而不知為何,當孟小汀的名字出口,謝鏡辭坦言欲要與她見面時,兩人臉上的驚訝陡然加劇,成了近乎於茫然的困惑。
她很快察覺不對,心口重重一跳:“出什麽事了嗎?”
四下靜了一會兒。
“我聽說謝小姐昏睡多日,莫非仍不知曉……”
左側青年低咳一下,在心裡斟酌語句,問得小心:“兩年前的那件事?”
兩年前,也就是在她神識受損的一年以後。
他語氣不對,謝鏡辭心中愈發不安,下意識攥住袖口:“什麽事?孟小汀……她怎麽了?”
她很少有如此緊張忐忑、心緒複雜的時候,既想盡快了解過往的真相,同時也恐懼著即將來臨的答案,腦子裡不停傳來嗡嗡聲響,讓整個人都是懵。
兩個小侍對視片刻,右側那位默了一瞬,歎出一口氣:“兩年前,雲京城裡發生過一起頗為古怪的案子。接二連三有人遭遇不測,受害之人不會死去,而是陷入無盡夢魘,非但無法醒來,還要承受常人難以想象的折磨。”
他說著頓了頓,看一眼謝鏡辭神色:“後來……小姐就失蹤了。我們也是很久以後才知道,原來案子的幕後主導者名為‘夢魘’,是種極為罕見的邪物,之所以帶走她,是想以少女軀殼為養料,從而實現永生。”
謝鏡辭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攥在袖口的指尖愈發用力:“失蹤?整整兩年過去,莫非仍沒能把她找回來?”
她說到這裡,微微蹙了眉。
也許不是“不能”,而是沒有人。孟小汀身份尷尬,身為孟良澤的私生女,這麽多年來住在孟家,從未得到過重視。
她爹之所以將她收留,全是為了保全面子,不讓自己背上負心漢薄情郎的名頭,一旦當真出事,定會置之不理;
林蘊柔作為孟家主母,一向與她不怎麽親近。更有傳言說,以那女人雷厲風行的性子,不將孟小汀暗中殺害、徹底鏟除這顆眼中釘,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她在家裡格格不入,學宮中的朋友亦是不多。結伴成群的世家子弟個個自恃清高,看不起來歷不明的私生之女,要說最好的朋友,孟小汀只有謝鏡辭一個。
可當時的謝鏡辭重傷不醒,莫說幫她,就連睜開雙眼都做不到。
在九死一生的時候……沒有哪怕一個人留在她身邊。
謝鏡辭不願去想,那時的孟小汀究竟是怎樣的感受。
孟府定是靠不住,她心裡生了怒意與自責,不等兩位小侍開口,便急匆匆問出下一句:“有夢魘的線索麽?”
那兩人怔了一瞬。
很快,謝鏡辭聽見一聲低低的笑。
“謝小姐,你可能誤會了我們的意思。”
左側青年撓撓頭:“雖說夢魘以人為養料,卻並非將她作為食物吃掉,而是佔據識海,操縱身體行動――所以當小姐被救出來時,除了昏迷不醒外,並未受到太大傷害。”
“識海被佔據,豈不是會――”
謝鏡辭應得不假思索,說到一半才反應過來什麽,飛快眨眨眼睛:“小汀被人救出來了?是誰?”
“那人也在雲京城裡,謝小姐應當認識。”
右側青年咧嘴笑笑,忽地眼前一亮,朝她身後揚了揚下巴:“龍公子!”
謝鏡辭脊背倏然一僵,識海裡浮現起某張十足熟悉的面孔,在順勢回頭的刹那脫口而出:“龍逍?”
“當初那起案件毫無頭緒,凶手更是沒留下一丁點兒線索,幾乎所有人都認了命,覺得不可能把真相找出來。多虧龍公子潛心調查整整一年,才終於憑借蛛絲馬跡尋到夢魘老巢,得以救出不少人。”
小侍說罷笑笑,出言補充一句:“我們家小姐就是其中之一。”
“謝小姐,”龍逍將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掃視一遍,眼底生出幾分驚訝,“你什麽時候醒來的?”
謝鏡辭亦是緊緊盯著他瞧:“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