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頭的婢女自行請罪:“想是漏拿了,婢子馬上去廚下取。”
“去吧去吧。”阿芝歎氣,恭謹地將自己的食盒推到虞公面前,“老師先用。”
虞公慌忙推回去:“郡主先用。”
他二人推來讓去,客人也不敢動箸。
滕玉意看著門口的婢女們,心裡隻覺得古怪,成王夫婦禦下有方,偌大一座王府,人人都進退有度,詩會賓客不過四十余人,怎會出這樣的差錯。
好在婢女們很快又捧了一份食盒回來了,阿芝沒再多問,讓她們擱下食盒退下了。
“都怪下人莽撞。”阿芝憨笑,“讓諸位久等了,快請動箸吧。”
席上諸人這才開始用膳,晚風徐徐吹送,簷角下的燈籠發出咯吱輕響,滕玉意剛吃了一口丁子香淋膾,就覺袖中的小涯劍發起熱來。
她暗忖,這小老頭該不是聞到席上的酒香,又開始鬧騰了?還真是不分場合啊。看來上回的訓導還不到位,她自己就貪酒,大約知道小涯不好過,若是不管不顧,小老頭忍不住跳出來可就不妙了。
她探袖往裡彈了彈,既是安撫也是警告,連一杯酒的誘惑都受不住,往後還怎麽跟她出門。
小涯像是有些怕滕玉意,被她一彈當即老實不少,劍身很快不再發燙,只是仍有些溫熱。
滕玉意放下心來,繼續安靜用膳。
這時候婢女們進來呈瓜果,忽聽清脆一聲響,有婢女摔落了盤盞。
杜庭蘭和滕玉意驚訝一對眼,這是怎麽回事,這可稱得上失禮了,而且那婢女與旁人不同,看著像府裡的老人。
靜德郡主怒了:“葳蕤,你今日怎麽回事?”
葳蕤驚慌道:“回郡主的話,這、這水榭裡多了人。”
“多了人?”阿芝大惑不解,“什麽叫多了人?”
葳蕤惶惑地環顧四周:“婢子們再三清點了瓜果的份數才帶人呈送,因為之前漏過一份酒食,這次特地多加了一份,誰知呈送完畢,憑空又、又少了一份!”
虞公愣了愣:“少了一份便少了一份,何必大驚小怪,人一多就容易出亂子,興許你們沒留意,多給某位客人發了一份也未可知。”
“絕無此事。”葳蕤拚命搖頭,“婢子們方才犯了錯,這回加倍謹慎,每到一位客人前便呈上一份瓜果,確保不會多發漏發,何況案幾上本就放不下兩盤,又怎會數錯。”
顧憲靜靜聽了這一晌,放了酒盅問:“是不是記錯了人數?也許你們之前清點人頭的時候,正好有客人去了淨房。”
葳蕤打了個寒戰:“斷乎不會,婢子自下午起就一直帶人在門口聽命,從世子走後,水榭裡根本無人出入。”
她一邊說一邊打量水榭中的人,像是要找出究竟多了誰,然而越找越驚恐。
滕玉意不自覺也跟著在席上找尋,可沒等她看出個究竟,小涯劍就再次滾燙起來。
滕玉意心中一緊,這是小涯劍第二次如此了,她悄悄將劍從袖中取出,戒備地打量周圍,窗外已是夜幕低垂,水榭內外都燃了宮燈,眾人的臉孔掩映在燈影裡,一時間看不出異樣。
靜德郡主愕然道:“既然無人進出,何不對著賓客名冊再清點一回?”
“正是。”老儒斥道,“如此慌張呼喝,成何體統!”
葳蕤自慚無狀,伏地再三揖首,馬上有婢女取來賓客名冊,哆哆嗦嗦遞給葳蕤。
葳蕤躬身退到一邊,勉強定了定神,從東側的男賓席開始,一個一個開始比對。
眾人無心酒食,說不上到底哪裡不對勁,隻覺得一瞬之間,水榭就寒涼起來,夜風自軒窗湧入,條案上的箋紙被吹得沙沙作響,四角的燈影搖曳不休,照得房裡忽明忽暗。
滕玉意出來時揣了許多符籙在身上,奇怪毫無動靜,她自是不相信青雲觀的符籙會不如東明觀神通,但如果真有妖異,符籙早該自焚示警了。
頭兩回隻數了人頭,這次婢女們留了心,一邊數一邊將每個人的相貌和名冊上的名字對應起來。
葳蕤數完東側的男賓,接著數西側的女賓,乍眼看去,無甚不妥。
很快輪到最角落的三位小娘子,依次是孟司徒、王拾遺和李補闕家的千金……
數到孟娘子時,婢子瞠大了雙眼,低頭看看名冊,又抬頭看看前方,結結巴巴道:“葳蕤姐姐,是臨時又加了賓客麽?孟娘子右邊的那位小娘子,名冊上不見記載。”
葳蕤面色霎時變白:“臨時隻加了三位賓客,女席的滕娘子、杜娘子,和男席的盧公子,你仔細瞧瞧,那是滕娘子還是杜娘子?”
眾人一驚,方才議論詩題時,郡主曾單獨問過滕杜二人,如今這兩人好端端地坐在原位,那麽角落裡的只能是別人。
於是駭然望過去,後排本就不如正堂明亮,一團朦朧的光影裡,坐著一位峨髻雙鬟的少女。
少女正低頭吃條案上的東西,她吃得很慢、很仔細,仿佛餓了太久,除了面前的酒食,周圍再沒什麽能引起她的注意。
滕玉意心頭湧出一股不祥之感,怪不得小涯劍一再示警,成王府守備森嚴,水榭周圍全是護衛,這女子何時出現的,居然無人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