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玉意乾脆繞到簾子另一頭,不動聲色再次察看,就在這時,外頭腳步聲紛至遝來,庭前開始有人說話了,宮人應承了幾句,掀起門簾進來回道:“鎮國公府的段小將軍和永安侯夫人來了。”
杜夫人錯愕道:“段小將軍和永安侯夫人?”
段小將軍名叫段寧遠,鎮國公府的長子,玉兒的未婚夫婿。永安侯夫人段文茵,則是段寧遠是一母同胞的姐姐。段文茵長到十七歲時,嫁去了洛陽的永安侯府。
段家姐弟只差三歲,歷來感情親厚。日後玉兒嫁給段寧遠,還得叫段文茵一聲“姐姐”。
杜夫人堆起笑容要起身,宮人又道:“今晚段家也在紫雲樓觀大酺,聽說滕娘子受了驚嚇,段小將軍和永安侯夫人特趕來相幫,另有幾位跟鎮國公府沾親帶故的夫人聽說此事,也趕來照應。奈何世子為了捉妖封禁了中門,他們隻好在中堂等候消息。現聽說世子降伏了那妖怪,便到內苑來了,永安侯夫人在外頭問,夫人和小娘子可有避忌,能否進來探視。”
宮人說話這當口,外頭廊下有好些婦人喁喁細語,倒是沒聽到段寧遠的聲音。
滕玉意心裡冷笑,面色卻如常,杜夫人隻當她害羞,拍了拍她的手背,悄聲道:“來得這般及時,段家也算有心了。”
床前已經擋上了厚實的幔帳,杜夫人再無顧忌,理了理臂彎裡的巾帔,熱情相迎:“快請進。”
這時外頭一陣喧囂,又有人進了院子。
“受傷的共有五人,除了滕家,另一家是誰?”是藺承佑的聲音。
滕玉意有些吃驚,藺承佑這麽快就回轉,不知可查到了什麽。
“是萬年縣董縣令家的二娘子。今晚她跟幾位官員千金約好了在江畔飲宴,赴宴途中不慎撞了邪,趕回城救治怕來不及,聽說請到了道長,便托永安侯夫人關照也進了紫雲樓。”
滕玉意意味深長瞥了瞥簾後,她早該料到,若無貴人相邀,尋常官員的家眷不能入紫雲樓,原來把董二娘攬進來的“貴人”不是別人,正是段寧遠的姐姐段文茵。
他們姐弟一貫情深,前世段寧遠因為跟她退親之事險些被逐出鎮國公府,全靠段文茵從洛陽趕來為弟弟說好話。
這幾日趕上上巳節,段文茵回長安不奇怪,但董家出事,不求別人偏求到了段文茵的頭上,更奇怪的是,兩家素昧平生,段文茵竟也應承下來了,除了受弟弟段寧遠所托,滕玉意想不出別的因由。
她盤算日子,眼下是早春,離段寧遠上門退親還有三月,可見段寧遠對董二娘上心,比自己預料的還要早。
藺承佑道:“我要進屋察看傷情,裡頭都安置好了吧?”
管事娘子聽到此處,當即從榻上彈起來,一溜煙奔到門外,撲通跪下道:“求世子救救我家二娘,方才世子把藥交給滕家小娘子安排,可是我家二娘無福,一粒都未分到,如今二娘命懸一線,只求世子救命。”
就聽一位年輕男子訝道:“藥未分給你家二娘?!”
正是段寧遠的聲音,隱含怒意和指責。
管事娘子只顧磕頭,泣不成聲。
作者有話要說:“我來禦魑魅”——出自韓愈《初南食貽元十八協律》。
第8章
管事娘子哭得正凶,一名女子冷冷打斷她道:“事出突然,滕娘子這樣安排定有她的道理。成王世子是清虛子道長的徒孫,有他在,還怕救不了你家娘子麽。滕娘子現在何處?她年歲尚小,遇到這樣的事,想必嚇壞了,速帶我們進去,我得親眼看看她才放心。”
段文茵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面上對滕家關懷備至,實則提醒弟弟別因為董二娘失態。
段寧遠果然有所收斂,當即轉移話題道:“世子,傷者都在屋內?”
杜夫人本來滿臉疑惑,聽到這才松了口氣。
藺承佑應了一聲,問宮人:“屋裡都怎麽安置的?”
“依照世子的囑咐,已將五名女傷者安在一張胡床上,床前障以厚簾,只露出舄底供辨認。”
“安國公夫人不必跟其他傷者放在一處,她被妖物附身這麽久,能不能活過今晚尚未可知,屋裡備一盞熱湯,前頭備上犢車,待送服完第一劑湯藥,立刻將安國公夫人送到青雲觀去。”
“是。”
滕玉意料著外頭的人要進來,便隨姨母起了身,她頭上的冪籬不曾撤下,倒也無需避嫌。
來人不少,除了藺承佑和鎮國公府的人,還有好些雲鬢華服的貴婦。
頭一個進屋的就是段文茵。
近來長安的女子尚胡人男裝,段文茵也熱衷此道,今日雖是赴宴,她不著襦裙卻做胡人裝束,頭上戴著金錦渾托帽,腳踏玄色縷金緊靿靴,她本就身姿挺拔,這裝扮穿在身上毫不突兀,反而有種英姿勃勃的氣度。
段文茵進屋後左右一顧,大步朝杜夫人和滕玉意走去:“恕我們來遲了,前頭郡王殿下忙著疏散眾人,我們幾個不肯走,務必要過來瞧瞧才放心,夫人不曾受驚嚇吧?玉兒可還安好?府上幾位傷者現下如何?”
杜夫人領著滕玉意迎過去,笑著道:“勞夫人掛懷,現都無事了。”
滕玉意露出甜美笑容,規規矩矩上前行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