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玉意輕輕一撣罽袍,掀簾下了車。
眼前這座妓館別具一格,光前樓就有三層高,門口停滿了鈿車朱鞅,出入皆為綺羅繞身的貴人。
滕玉意站在門前環顧一圈,暗歎這大概是平康坊最富麗堂皇的一座妓館了,吩咐春絨和碧螺在車上等著,自己帶著霍丘往裡走,哪知從樓裡躥出個中年婦人,一下子擋在了他們面前。
這婦人額上貼著翠鈿,大概是看出滕玉意是個女子,笑眯眯不肯放行:“公子請留步,我們彩鳳樓可不招待你這樣的客人。”
滕玉意置若罔聞,繼續往內走,婦人面色微變:“公子——”
話音未落,婦人眼前忽然多了一錠金燦燦的東西,滕玉意兩指之間夾了一塊金子,似笑非笑看著她:“招待不招待?”
“招待!招待!”婦人眼睛發亮,這份量足可以在東市盤下一爿鋪子,平日這地方雖然往來無白丁,但出手就這麽豪氣的可不多見。她喜不自勝收下金錠,回身引著滕玉意往裡走:“公子隨我來。”
滕玉意跟在婦人後頭,邊走邊打量四周,廂房裡竹聲不絕於耳,客人們在席上酒食征逐,小道士說來此除祟,但眼下樓內樓外歌舞升平的,哪像藏著邪魔外道。
一徑上到二樓,別說沒看到藺承佑,連絕聖和棄智也不見人影。
滕玉意問那婦人:“娘子,今晚可有道士來此?”
婦人用團扇掩住嘴笑道:“公子說笑了,我們彩鳳樓是出了名的溫柔富貴鄉,怎會有道士來此處?”
說著將滕玉意主仆引到二樓靠窗的一間廂房,熱絡地自我介紹:“奴家叫萼姬,公子要飲什麽酒、要看什麽樣的美人,自管吩咐奴家。”
滕玉意衝霍丘使了個眼色,霍丘應了,自行到外頭尋絕聖和棄智去了。
滕玉意笑問萼姬:“聽說你們彩鳳樓酒比別處更好,可有葡萄漿?”
萼姬殷勤張羅:“公子算來對地方了。”
說著到外頭廊道上吩咐廟客(注1):“快叫抱珠和卷兒梨燙酒來。”
滕玉意想起此行的目的,下意識摸向懷裡的翡翠劍,不料碰到一堆符紙,剛才急著趕路,她差點把這東西忘了,東明觀的道士正經本事沒有,騙起財來倒毫不含糊。
擱在身上畢竟累贅,她拿出來正要讓萼姬扔了,只聽滋地一聲,符紙在她指尖燃了起來。
滕玉意嚇得把符紙甩到地上,符紙落到地上,又燒了一陣才緩緩熄滅。
滕玉意古怪地看著那團灰燼,東明觀的道士說這符能識妖除祟,她一個字都不相信,可是好端端地,符紙怎會燃起來?
正覺得詭異,外頭有位簪花佩玉的男子路過。這男子年近三十歲,生得風流俊朗,一面走一面跟身旁兩位美嬌娘說笑,無意識掃了屋內的滕玉意一眼,那目光妖冶異常,仿佛一眼能把人看穿。
滕玉意心裡咯噔一聲,男子仰頭一笑,邁步往裡頭走了。
第18章
滕玉意滿腹疑團,夾起一張符又試了一下,這一回無論她怎麽擺弄,符紙都毫無反應。
她正要起身一探究竟,萼姬領著兩名少女進來了。
“公子神仙般的人物,奴家可不敢叫那些庸脂俗粉來伺候。這兩位是我們彩鳳樓最善絲竹的樂伶,一個叫卷兒梨,一個叫抱珠,卷兒梨善篳篥,抱珠善撥琴,她們向來是賣藝不賣身的,奴家叫她們來,一為給公子暖酒,二為向公子獻曲。”
卷兒梨和抱珠羞答答作揖:“見過公子。”
滕玉意看過去,萼姬倒會挑人,兩名少女約莫十四五歲,都生得貌美嬌軟,左邊那個叫卷兒梨的,依稀有些胡人血統。
萼姬笑道:“倘若勉強能入公子的眼,奴家就讓她們留下來伺候公子。”
滕玉意道:“剛才外頭過去一個穿月白襴衫的男子,差不多三十歲年紀,個頭大概這麽高,鬢上別著一朵碗口大的芍藥花。這人以前可曾來過,你可知他來歷?”
萼姬到外頭看了看,複轉回來道:“公子該不是看錯了,走廊上哪有人?不過我們彩鳳樓每晚都賓客盈門,公子說的那種郎君隨處可見。”
“我看那人帶著兩個小娘子朝廊道盡頭走去了,裡頭還有很多廂房麽?”
萼姬茫然眨眨眼:“再往裡走可就只有兩間廂房了,聽說今晚都被貴客提前訂好了。”
滕玉意朝兩名少女一指:“把她們留下,你去打聽打聽我說的那位郎君。”
萼姬臉上放光,她是這樓裡的假母(注1)之一,卷兒梨和抱珠都是她親手調教出來的樂伶,因為還是清白身子,頗有些待價而沽的意思,僅是給人暖酒奏曲,價格已是不菲。
客人每每花高價請她們作陪,無奈只能看不能吃,有時候碰到急色的武夫酒徒,難免惹出些亂子。今晚能留在此處伺候這假扮胡人的女子,她這做假母的也能跟著省心,於是忙笑道:“奴家這就去細打聽。”
走前低聲囑咐卷兒梨和抱珠:“這公子又體面又斯文,你們給我好生伺候。”
卷兒梨和抱珠忙應了。
滕玉意等了一會,沒看到霍丘回轉,便吩咐二女斟酒。
“你們來此多久了?”她和顏悅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