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福心膽俱裂,正要橫肩一撞,耳畔銀鈴般的笑聲驀然變為狼狽慘叫。
只見滕玉意握著翡翠劍,惡狠狠朝自己肩頭的怪爪刺去。
每刺一下,怪物就怪叫一聲,仿佛正遭受剜心之痛,叫得無比淒厲。
端福駭異得忘了收手,滕玉意早忘了害怕,來之前腦海中設想過千遍萬遍,若能當場抓到謀害表姐的凶手,必將那人千刀萬剮,想到表姐或許仍在此物手中,她下手既狠又快。
前世表姐慘死之後,姨母也因遭受重創一病不起,短短半年時間,她相繼失去了最重要的兩個親人,原來禍事全因這怪物而起,她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
扎進皮肉還不夠,滕玉意獰笑一聲,如同搗齏醬一般,劍尖在怪物爪背裡來回攪動。
怪物的慘叫聲拔高幾分,無奈動彈不得,“撲通”又有重物落地,黑暗中聽到女子痛苦地低哼。
滕玉意腦中仿佛有根琴弦被撥動了一下。
“表姐!”
“是表姐!快,端福!“
端福不待令下,瞅準機會就地一滾,把杜庭蘭撈入臂彎,騰躍起落之間,便將其帶離怪物腳邊。
滕玉意待要再刺,可就是這一分神的工夫,肩上力道陡然一輕,聲聲慘叫聲中,那怪物竟生生扯斷了自己的巨爪。
刹那間血流如柱,腥穢的氣息直衝雲霄。
那怪物戚戚慘慘地哀嚎著,猶如傷透了心肝的女子,高高縱到樹梢上,轉眼便消失在夜色中。
林外火光照耀,腳步聲雜遝而至,杜夫人帶著下人惶急趕來,“蘭兒,玉兒!”
隨之而來的,還有剛才在林外設置幔帳的那群豪仆。
眾人望見這情形,都露出驚異之色,不知那妖物使了什麽幻術,這番驚天動地的打鬥,林外竟沒聽到半點響動。
有位仆人蹲下來撿起那怪物落下的殘肢,未加察看那東西便化為了一堆黑色的齏粉,此人變了面色:“快去稟告世子。”
“世子剛下場擊鞠,月燈閣外落了鑰,場裡那麽多人比試,如何給他遞消息?”
“淳安郡王今晚也在江畔,不如我去請郡王殿下找世子,妖物來歷不明,放任不管定然還會有人遭殃。”
滕玉意驚魂不定,急忙抱起表姐一看,依舊昏迷不醒,好在呼吸勻停。
滕玉意鼻酸眼熱,眼前是一張有著鮮活生命力的妍麗臉龐,不是上一世她從揚州趕來時見到的,那張毫無生氣的,浮腫青灰的臉。
連日來她困在從揚州趕來長安的舟中,晝夜都在籌劃如何避免同樣的悲劇,如今表姐活生生在眼前,竟讓她有種劫後余生之感。
杜夫人面色煞白,急急忙忙推開侍婢搶到跟前:“出了什麽事?”
滕玉意聞著姨母襦衣上熟悉的薰香,喉間仿佛堵了團棉花,抬頭時卻冷靜道:“我跟表姐約在此處遊樂,誰知撞見了邪物。”
表姐為何出庵,對她來說至今是個謎,周圍雜人太多,不得不有所顧忌。
杜夫人心念轉得極快,眼看一個女兒昏死過去,另一個女兒駭得不輕,一時間膽戰心驚,忙將兩個摟入懷中:“好孩子,莫怕。”
她心有余悸地環視周圍,一疊聲吩咐下人:“快把一娘抬到犢車上,速回城中找醫工。“
滕玉意貪戀姨母的懷抱,奈何眼下尚有許多事待理,起身查看端福的傷勢,只見自右肩往下,整條胳膊都血肉模糊。
端福依舊緘默,滕玉意心急如焚,讓老車夫攙扶端福:“車上有金創藥,先止血再說。”
出了林子安置好杜庭蘭,正待將紅奴和白芷往犢車上抬,只見馬蹄翻飛揚起陣陣塵沙,剛才那群仆從去而複返,後頭還跟著身著黃衫的宮人。
這群人疾趨到了跟前:“敢問是滕將軍府上的犢車麽,小人是淳安郡王的長隨,殿下聽聞方才之事,防著再有人遭殃,讓我們火速趕來封鎖竹林。”
“淳安郡王?”杜夫人掀開簾子,她早發現女兒嘴唇發烏,正是心中沸亂。
“不只府上幾位,萬年縣董明府的犢車路過此處也受了衝撞,皆由邪物所傷,尋常醫工看不了。正巧道長今晚也在曲江遊樂,郡王已經去請道長了,另讓我們將受傷之人送到紫雲樓去。”
滕玉意心頭一震,忙攥住杜夫人的手:“姨母,快依幾位宮人的話把紅奴白芷抬上車。”
表姐幾個氣若遊絲,端福臉上也籠罩了一團黑氣,不用想也知道跟那妖物有關,如果不盡快醫治,殞命只在旦夕之間。
若她沒料錯,這位能自由出入紫雲樓的道長,正是那位脾性孤拐,卻被當今聖上奉為恩師的清虛子。
此人道術之高,海內無雙。
第3章
紫雲樓就在江畔,與月燈閣望衡對宇。
經過方才之事,無人再敢抄近路,繞過竹林上了大道,又奔了許久才到江畔。
借著車窗外的光亮,滕玉意端詳表姐掌心的傷口,血痕未愈,極細極深,原以為是怪物傷的,越看越像繡剪所刺。
“姨母你看。”
杜夫人握著杜庭蘭的手來回檢視,顫聲道:“早上出門時還好好的,多半是那妖物弄破的。”
滕玉意疑竇叢生,怪物的利爪大若蒲扇,要是存心抓下來,表姐的手早已血肉模糊,又怎會隻留下細細的一道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