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玉意一起身,就看到藺承佑衝她攤開手。
“這東西不只是傷皮肉那麽簡單,運足內力時能將人的骨頭割斷。”藺承佑補充道,“別傷著了,給我。”
滕玉意卻不給他:“不成,我正要跟世子說這個。”
藺承佑早猜到她想說什麽:“小涯預知的那個黑氅人,就是用這銀絲害人的?”
滕玉意點點頭:“我本以為莊穆一落網就能查清這銀絲的來歷了,現在看來,莊穆與黑氅人是不是一夥的還難說,莊穆那樣的謹慎人,怎會故意在西市兜售這種銀絲武器?他這樣做,會不會是為了激黑氅人露面,以便他摸清黑氅人那一夥的來歷?”
的確有這可能,結果反而是皓月散人主動出手了,皓月散人察覺莊穆和他背後主家的盤算,率先挖好陷阱等莊穆上鉤,一步步把莊穆變成“凶手”,再將其送到大理寺面前。
這樣做,既是為了報復,也是為了警告莊穆的幕後主家。
“所以皓月散人是一派,莊穆又另有主家?”滕玉意忖度著說。
“目前看來是這樣。”藺承佑道,“不急,莊穆還在大理寺手中,現在皓月散人落網了,接下來可以徹查莊穆這邊,他到底怎麽弄到這銀絲的,自有法子弄明白。”
忽聽寺中梵音驟響,藺承佑道:“事不宜遲,我先送你們去結界。”
結界設在大隱寺的廚司,廚司坐落於寺中的西北角,位置與舍利塔遙相對望,正好也是大隱寺的“生門”,到了廚司後方,滕玉意等人自是看不出端倪,絕聖和棄智這種開了“天眼”的道士,卻一眼就能看到廚司上空懸著一圈圓潤的水色光廓。
這是緣覺方丈那根禪杖發出的佛光,那光芒皎潔清亮,有如一個淡色的蛋殼,安安靜靜罩在廚司上方。
今晚長安再也沒有比這“蛋殼”更安全的地界了。
即便耐重衝出陀羅尼經幢,也不敢擅闖這“蛋殼”,可惜緣覺方丈的禪杖只有一根,頂多只能布下一個結界。
先前藺承佑本已經把滕玉意主仆送到此處,因為要當眾指認靜塵師太,又臨時把滕玉意和端福帶了出來。
現在彭花月一乾人等都在廚司裡。
即將到門口了,滕玉意卻因為忙著思量剛才的事仍握著那團銀絲,藺承佑提醒她:“把東西給我,要不就給端福。”
滕玉意回過神來,轉頭瞄了瞄,端福又捧起了那個寶貝腳盆,眼下兩手都不得空,她隻好把那團帕子包著的銀絲交給了藺承佑,藺承佑順手就把那包東西納入自己懷中。
絕聖和棄智在後頭望著,不由撓了撓頭,說不上哪裡不對勁,但是師兄和滕娘子這個舉動,讓他們想起平日在坊市上看到的郎君和娘子。娘子把手裡的東西遞給身邊郎君,郎君替娘子拿著。
師兄剛才也是那樣,接滕娘子的東西接得順理成章。
藺承佑一回首,才發現絕聖和棄智滿臉惑色望著自己。
“那樣看著我做什麽?好了,我得去前院幫緣覺方丈,你們跟明通法師在此守護,記得看好廚司裡的人,無論發生何事不得讓人擅自跑出來。”
絕聖和棄智齊聲道:“知道了師兄。”
藺承佑看了眼端福手裡的腳盆,略一思索,從衣領裡扯下一個荷包,將其遞給滕玉意:“你可別再讓端福洗腳了。洗過一回,再洗也臭不到哪去了,況且再臭的洗腳水,也隻對剛成形的佛家道家厲鬼有用,剛才也是碰巧了,皓月散人才化作血羅刹就被我們碰到了,用同樣的法子對付耐重,頂多損一下它的皮毛。你要是擔心端福,就把這個給他吧。”
滕玉意好奇道:“這是——”
“我師公親自畫的太上大道君洞真金玄神章符,比尋常的符籙管用一百倍。”
滕玉意喜出望外,接過來遞給端福:“好。”
扭頭要謝藺承佑,藺承佑卻早已掠上了牆頭,隻一瞬,身影就融入了夜色中。
滕玉意猛然想起,清虛子不會無故給藺承佑畫護身符,這東西想來是給徒孫護身用的,藺承佑把這符給了端福,那他自己——
絕聖和棄智其實也有些擔心,然而想到師兄本領出眾,又稍稍放下心來,領著滕玉意主仆進廚司時,不忘寬慰二人:“滕娘子、端福大哥,你們別擔心,那道符還是師兄小的時候師公給他畫的,現在師兄早就用不著這樣的東西了。”
廚司裡,明通法師帶頭坐在門口,彭大娘等人也都各自席地而坐,房裡針落可聞。
春絨和碧螺正是踧踖不安,看到滕玉意回來松了口氣,忙迎上去:“娘子。”
滕玉意與明通法師見過禮,便帶著侍婢們和端福到後頭坐下來,看看左右,彭花月和彭錦繡喪魂落魄挨在一處,顯然沒心情與她打招呼。
李淮固身上裹著一件湖藍色繡白梅的披風,簪環歪斜,衣裙也是皺皺巴巴,即便如此仍是明眸皓齒,姿色遠勝身邊的彭家姐妹。
她歪靠在身邊婢女的肩膀,眼睛卻一直定定望著門外,嘴唇蒼白,臉色難看得像剛生了一場大病,仿佛聽得外頭藺承佑離去的腳步聲,終於回過神來,表情微動,勉強衝滕玉意點了點頭,然而,只看了這一眼,就淡淡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