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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王府。
藺承佑坐在廊下,身邊圍著一大幫小孩。
他天生愛說愛笑,向來又最會玩耍,每到逢年過節,親眷中的小孩都喜歡圍著他打轉。
眼睛雖然看不見了,身上那種灑脫的性子卻不改,一大早,瞿家的表兄妹就跑來找藺承佑玩。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一心要照顧哥哥的阿芝和阿雙。
藺承佑摸索著給弟妹們發紅梅糖,注意力卻放在庭前,只要聽到匆匆跑來的腳步聲,就會豎著耳朵聆聽。
沒多久,就聽到寬奴歡快地過來說:“世子,大理寺有衙役來報信,說通化坊的喜鵲巷又出人命案了。看手法,凶手像是與上回謀殺劉翁的是同一個。”
藺承佑皺了皺眉:“出了人命案又不是什麽好事,怎就把你高興成這樣?”
寬奴苦著臉:“小的怎會因為這個高興。是滕娘子她也來了。滕娘子讓我問世子,如果世子要出門辦案,要不要她幫世子把青雲觀新招的無為小道長請來。”
藺承佑心裡的笑意一下子竄到了臉上:“滕娘子現在何處?”
“在花廳同王妃說話呢。”
“我行走不便,走不到花廳去,先把滕娘子請到這兒來吧,我親自同她說。”
寬奴臨走前笑嘿嘿對一大幫孩子說:“諸位小郎君小娘子,王妃親自做了糕點,香甜得不得了,趕快過去吃吧。”
小孩們歡呼不已,阿芝卻鬧著賴在藺承佑身邊:“我得照顧阿兄,回頭你們把娘做的點心拿一碟來就是了。”
阿雙握住妹妹的手,好聲好氣勸道:“你不是嫌府裡的紙鳶做得不好打算親自出門買嗎,今日阿兄帶你去西市轉轉。”
四下裡很快就安靜了,藺承佑坐在庭前等著,有風輕輕拂過面門,溫柔得不像話。
身邊的人一走,藺承佑臉上的笑就慢慢淡了。早上醒來,他面前仍像往常一樣漆黑,一夜過去,蠱毒並未像所有人盼望的那樣自發消解。盡管早已做好了準備,但睜眼的那一刻,他的心仍不免往下沉,耳力再靈敏又如何,待會滕玉意來找他時,他連她今日穿什麽衣裳戴什麽首飾都看不見。
滕玉意一進庭院看見了坐在紅梅樹下的藺承佑,他穿一身玉色夾纊襴袍,外頭是雪裘坎肩,頭束白玉冠,腰間束著白玉帶,遠遠看著,仙境中人似的,但他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消沉感。
然而,一聽到她的腳步聲,藺承佑頃刻間就把身上的消沉統統收起來了,循聲轉過頭,笑道:“我在等無為小道長,閣下是誰?”
第129章
庭中只有他二人,滕玉意笑眯眯地說:“在下名號甚多。在外人稱‘王公子’,在家有個小字‘阿玉’,捉妖時另有道號,‘無為’二字便是我師兄賜的。”
藺承佑笑著點點頭:“無為,無為,‘道常無為而無不為,萬物將自化’,有了這道號,剛好幫你這多災多難的小道士壓一壓。有師兄若此,無為道長本事不會差吧?”
“馬馬虎虎,目前尚有一樣本事遠不及我師兄。”
“你且說來聽聽。”
“臉皮。我就沒見過比我師兄更喜歡誇自己的人,說起臉皮厚,他算是天下第一。”
藺承佑嘖了一聲:“我的好無為,孺子可教也。知道自己尚有不足之處就好,今日打算跟師兄出門長長本事麽。”
“東西都備妥了,特來延請師兄。”說話間已走到紅梅樹下,含笑低眉望著藺承佑。
“要我帶你出門長見識倒是成。”藺承佑不肯動,“就是地上雪未消,我走路易滑,待會得一直有人扶著我才行。”
這樣厚臉皮的話也就藺承佑能說出口。滕玉意看看四周,成王府的仆從甚懂規矩,大約知道小主人不喜被打擾,早就遠遠地躲開了。
偌大一座庭院,一時只能聽見微風掃過紅梅枝頭的輕響。
滕玉意扶著藺承佑起身,扶是一定要扶的,但兩人畢竟尚未完婚,假如就這樣大剌剌扶著藺承佑四處走動,多少有些不妥。
踟躕間,滕玉意看向藺承佑的衣袖,心念忽一動:“那我得跟師兄借樣東西。”
藺承佑從袖中抖出鎖魂豸:“這個?”
滕玉意掰開藺承佑的手讓他握緊銀鏈,自己則穩穩牽住另一頭,然後叮囑長蟲:“你好好的,千萬別隨便松開你主人。”
長蟲很不願意被滕玉意支使,不過還是慢騰騰纏住了藺承佑的手。
滕玉意檢視一番確定足夠穩固,這才牽著藺承佑往前走:“有我在,絕不會讓你磕著碰著。”
藺承佑笑靨愈發深,就那樣不緊不慢跟在滕玉意後頭。
長長的銀鏈,一頭在滕玉意手裡,一頭在藺承佑手裡,相距不算近,卻又跬步不離。
每走過一株花樹,都會有花瓣亂紛紛落到兩個人的頭上和身上,形如春雨,色若虹霓,再往前走,又有杏花初綻,花瓣隨風回旋,活潑潑地追逐兩人的身影而去,遠看好似一幅舒卷絢爛的畫。
走著走著,畫中的某個人笑著開了口:“老回頭看我做什麽?”
藺承佑雖然看不見,但能聽到滕玉意回頭時鬢邊首飾搖晃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