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庭蘭一貫寬和知禮,如此粗魯是沒有過的事,這下不只段青櫻愣住了,別的娘子也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
滕玉意望著藏機和尚,故意把話說得極慢:“法師剛才說了,‘出口就在東邊’。所以只要說出東邊在何處,我們就可以走了,這話對不對?”
藏機和尚扇了兩下蒲扇,笑呵呵道:“貧僧從入口進來時,穿過外圍的好幾排桃樹,記得剛好走過第七株,進來就看到眾位檀越了,如果沒記錯,只要找到這東邊的第七株就能出去了。”
滕玉意笑了笑:“既然法師說準了,那我就試著猜一猜。”
她抬手一指藏機和尚的身後:“喏,那就是東邊。”
藏機和尚的蒲扇頓了頓。
眾女一愣,那明明是南邊。
鄭霜銀和杜庭蘭面色卻變了幾變,尤其是鄭霜銀,瞬間驚出一身冷汗,聽說玉真女冠觀正是為了應對天雷和災禍而建,對雷電的反應一貫比別處靈敏,重新打量四周,林中格局果然出現了微妙的變化。多半是剛才那道驚雷,激發了觀中的密室機關。
回想方才的情形,鄭霜銀心裡砰砰直跳,若是貿然接了這邪和尚的問話,難以想象會發生什麽,她心生感激,暗暗看了看眼滕玉意。
滕玉意滿腦子都是“逃生”二字,早挽住杜庭蘭的胳膊朝林外走:“多謝法師指點,第七株桃樹對不對?看來離出口不遠了,那就快走吧。”
武綺等人哪敢再看那笑面和尚,忙也跟上滕玉意和杜庭蘭。
很快找到了東邊的出口,然而滕玉意等人卻傻了眼,東邊的外圍一共栽種了八排桃樹,一排排數下來,偏偏有兩排恰好都栽種著七株桃樹。
和尚搖著蒲扇,笑呵呵地走近:“貧僧來時經長途跋涉,眼下有些疲乏眼花,一時記不起是哪一排,要不檀越們自己選吧。貧僧繞著樹走個三圈,要是選不出來,隻好帶諸位檀越席地而歇了。”
他的左手邊和右手邊各有一排桃樹,恰好都種了七株桃樹,說完這番話,他就徑自繞著樹走了起來,神態悠閑瀟灑,仿佛在自家庭院漫步。
滕玉意和杜庭蘭額頭爆出冷汗,看這樣子,三圈之內選不出來,她們必然要完蛋,但若是心急之下選錯了,等待她們的還是一個“死”。
鄭霜銀和武綺也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了,忙絞盡腦汁思量對策。剩下的小娘子們雖說不敢說話,也都睜大了眼睛仔細對照兩排桃樹。
“七……七……”滕玉意在心裡反覆默念,雖說阿姐笑她看得太粗淺,但不論她怎麽看,桃林這地界都像個方方正正的大過卦,可是大過卦的爻辭裡,有“初六”、“九三”、“九四”,唯獨沒有“七”。
她低聲問杜庭蘭:“哪個卦象的爻辭暗含‘七’來著?”
杜庭蘭正忙著回想姐妹間的那番對話,聞言愣了愣說:“記得沒有哪個卦象的爻辭含‘七’這個數字。”
鄭霜銀卻忽然道:“複卦裡有句話叫‘反覆其道,七日來複’。道家認為,世間萬物,皆以‘七’數為一個循環。”
幾人小聲議論的時候,和尚已經繞著樹走了一圈半了,滕玉意屏住呼吸想,不對,再精密的卦象也沒法在這麽近的兩排樹之間排出大的變化。
她回頭看了看,兩株參天銀杏樹早已跑到了所謂“西側”,但不論方位怎麽變,兩株銀杏與桃樹形成的對角總不會變。
於是試著退後了幾步,對著東邊這八排桃樹,一排一排重新數下去。
嗯,右手邊第一排種了九棵桃樹,第二排是六株……而到了第八排,卻只有四棵。
滕玉意數著數著,心中亮堂起來。
這當口和尚已經開始繞樹走第三圈了,眼看只剩半圈,滕玉意低聲對大夥說一句:“跟我走”。
說著拽住杜庭蘭,徑直朝和尚的右手邊跑去,邊跑邊揚聲道:“讓法師見笑了,方才是我們眼拙,第七株可不就在此處。”
和尚腳步停了下來。
滕玉意一邊埋頭猛跑,一邊用余光暗自數數,數到第七株桃樹時,眼前乍然一變。
才一眨眼的工夫,她們居然跑回了雲會堂的門口。
眾女喘著氣環顧左右,雲會堂門前不見人影,卻隱約能聽到堂裡女冠們的說話聲。
“沿著機關往裡尋,結果還是一個女孩子的人影都不見,定是有邪物作祟……”
“看來只能驚動郡王殿下了,他身邊能人異士多,一定能弄明白怎麽回事,快快,快去隔壁送信。”這是住持充滿憂慮的聲音。
女孩們劫後余生,眼圈不由一熱,兩腿一動,拔腿就朝雲會堂跑去,然而沒跑多遠,不提防看到了前頭的和尚,一驚之下,又刹住了腳步。
滕玉意喘著氣盯著和尚,就知道它不會善罷甘休。不過至少她們跑出來了,不用再像困在迷宮裡時那樣,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她忙喊道:“住持!”
女孩們也都紛紛呼救:“住持,我們在這兒。”
雲會堂裡話聲一靜,緊接著響起凌亂的腳步聲。
和尚輕搖蒲扇:“我佛慈悲,貧僧焦渴。貧僧好心領你們出林子,檀越們也不幫貧僧討一杯水再走,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諸事講究緣法,剛才貧僧在林中聽得有鈴鐺吵鬧,鈴音活潑,真叫人心生歡喜,也不知是哪位檀越身上之物,要不就由這位檀越替貧僧討杯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