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裡彌散開一股濃濃的腥穢氣,五位東明觀道士精神一振,立即分散而開,各執一劍,口中喃喃有詞。
藺承佑抽出了手,口中“呼哨”一聲,地上的鎖魂豸飛快合攏成團,重新化作一條銀蛇,軟綿綿爬了一段路,停在了藺承佑的腳下。
藺承佑俯身將其攬入手中,撥弄它兩下:“別哭了,先到我懷裡養養。”
鎖魂豸耷拉著腦袋,很快停止了抽噎,爬到藺承佑胸前拱了拱小主人的前襟,倏忽不見了。
滕玉意擦了把冷汗,轉而打量屍邪,哪是母親的模樣,這女子看上去頂多十五六歲,峨髻雙鬟,顏色明媚,臉蛋小而圓,嘴唇紅潤飽滿。
如果不知它底細,單看它這幅天真模樣,準會將它認作少不更事的世家少女。
滕玉意咬牙爬起來,剛才那幻境差點把她的心肝肺都碾碎了,一切都是假的,蠱惑的只是她的心智而已。早知道屍邪手段了得,沒想到可以如此逼真,
等她看清屍邪身上的衣裳,愈加怒不可遏。
屍邪居然穿著阿娘的那條丹雲霞錦裙,之前上房的燈曾無故熄滅,想是這東西為了迷惑她進房竊取阿娘遺物去了。
東明觀五道喃喃誦咒,劍端迸射出五道雪光,屍邪被困在陣中,連頭髮絲都動不了。
眾道既驚又喜,先前那一幕讓人冷汗直冒,滕娘子如墮夢中,隨時可能性命不保,屍邪為了攫取獵物的心魂,全副心神都放在折磨獵物上,籌謀了一日一夜,終於等來了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藺承佑只求一擊得中,生生忍到最後一刻才動手。
這小子正中帶點邪氣,行事與尋常的道家人大不相同,可如果不是比邪物心腸還堅硬,焉能成功捕到屍邪?
滕娘子更出乎意料,誰能想到她都哭得肝腸寸斷了,還不忘暗算屍邪。
藺承佑從背上箭囊取出一根金色長笴,一邊搭箭拉弦,一邊緩緩往後退去:“滕娘子,你心神不穩,先回屋,要是不敢走動,躲到我身後也可。”
五道嚷起來:“滕娘子,方才我們一直埋伏在附近,為了能成功抓住屍邪,看著屍邪進府也不敢妄動,估計貴府被屍邪暗算的人足有數十人,一下子醒不了,煩請你去把絕聖和棄智喚醒,讓他們給眾人喂符湯。”
滕玉意搖搖晃晃站直了身子。
她看了眼藺承佑,自己哭哭啼啼的模樣,想必被他們看見了,顧不上計較這些了,屍邪太難對付,她既然自願作餌,早該有所準備。
饒是如此,滕玉意仍有些不舒服,藏在心底深處的秘密,驟然被人窺見了,像身上的盔甲被公然剝離,露出裡頭柔軟脆弱的部分。
她眼睛澀痛,臉上淚痕未乾,為了掩飾自己,只能若無其事清嗓子,結果發現出不了聲,剛才誤以為能開口,不過是屍邪造成的幻境而已。
她心中牽掛阿爺和表姐,急忙環顧四周,沒能看到阿爺的身影,難怪幻境裡阿爺始終不曾跟她說過話,想來也是屍邪作祟的緣故。
滕玉意拔步往松濤苑跑,就在這當口,見仙趔趄了一下,陣法隨之一亂,好在他旋即站穩了,屍邪倒是一動不動,眼睛卻滴溜溜亂轉。
藺承佑已將弓弦拉滿,笑著打量屍邪:“你就是屍邪?久仰大名。地下待得不舒服了,想跑出來透透氣?可惜你撞上了我,讓你蹦噠了兩天,今晚就給我從哪來回哪去。”
屍邪在陣中兀自掙扎,突然眨巴著眼睛,衝藺承佑喊道:“哥哥。”
滕玉意一愣,這分明是阿芝郡主的聲音,錯愕看過去,屍邪長相未變,但神態語氣與阿芝一模一樣。
藺承佑似乎也怔了一下,屍邪淚光瑩然:“哥哥,我是阿芝。你答應了教我騎馬的,你怎麽不理我呀。我怕,哥,你快來抱我。”
滕玉意打量見美等人,只見他們個個大汗淋漓,想來各自為幻境所困,她是領教過屍邪手段的,不由暗道糟糕,本已決定離開,又掉頭就朝藺承佑奔,不行,她得去提醒他,要是連他也中計,今晚別想降服屍邪了。
藺承佑神色古怪,一瞬不瞬望著屍邪,或許是藺承佑心神受了干擾,屍邪起先動彈不得,逐漸雙臂可以放下來了,它跺了跺腳,嘟嘴道:“哥哥,你是不是還生阿芝的氣?上回我打翻了你的寶貝,哥哥不是都罰過我了嘛?”
滕玉意冷汗直冒,恨不得馬上跑到藺承佑跟前,然而陣中的屍邪大哭起來,眉眼也越來越像阿芝。
藺承佑手中的弓弦雖然不曾放下,箭,卻遲遲未射出。
“阿芝”一步步走近藺承佑,抽抽嗒嗒道:“我想吃阿娘親手做的玉涵泥,哥哥上回給阿芝做的玉涵泥不好,都變成焦炭了。哥哥,我餓,你帶我回家。”
它越走越快,速度比滕玉意快得多,腮上掛滿了晶瑩的淚珠,再跑幾步就要投入藺承佑的懷抱了。
滕玉意咬了咬牙,提裙發足狂奔,忽聽一聲銳響,那箭離弦而出,金光閃爍,正中屍邪的額心。
屍邪不提防,身子往後一傾,接連踉蹌了好幾步,回到了陣中。
藺承佑冷笑道:“你湊近點正好,省得我費力氣。”
滕玉意大松了口氣,屍邪抬起胳膊,欲將金箭從額心上拔下,可是那箭仿佛長入了肉中,無論如何拔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