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遲鎮定從容,回答那個巡邏的士兵:「我也聽見了,是有幾聲槍響,應該是外面的槍聲吧?」
宋策已經變回了自己的樣子,一點也不像受過傷,神情輕鬆地搭茬,「好像是牆外面傳過來的。」
宋策的胸前倒背著一個黑色的大雙肩包,好像一個烏龜殼一樣扣在前面。
除了他倆,小樓面積不算大的前廳里什麼都沒有,一覽無遺。
巡邏的士兵看了看,好像確實沒什麼異樣。
「那估計是牆外,我聽錯了。」
士兵轉身下台階走了。
陸行遲滿臉不爽,等他走後,上前一步,一伸手就把宋策身上的雙肩包剝下來了。
雙肩包到了他手中,重新變回貝暖,落了地。
貝暖分辨:「那麼緊急,也沒有別的辦法,對吧?」
剛剛巡邏的士兵都上了台階了,滿地屍體,宋策胸前全是血,就只有那麼幾秒鐘的反應時間。
貝暖火速把甄蓁和霍仞收進空間,第一時間變成雙肩包,遮在宋策胸前。
還好地毯是深色花紋的,殺霍仞時濺上的血看不太出來。
宋策剛剛假裝沒事,現在終於撐不出了,臉色慘白,一臉冷汗,重新坐回地上。
他表揚貝暖,「你反應真快。時間那麼緊的情況下,能想出這種主意來,真是相當不容易了。」
然後問貝暖:「你居然能變成雙肩包那么小的東西?」
貝暖剛想得意地說,還能變成更小的東西呢,就瞥見陸行遲不善的表情,立刻改口,「就隨便瞎變的。」
被他親眼看見她突然往另一個男人身上蹦,估計是不會高興得起來。
就算上去的一瞬間就已經變成了雙肩包,也還是不高興。
更何況,宋策當時反應極快,一般人目睹一個大活人突然變成雙肩包一定會傻掉,可他沒有,他還伸手接了一把。
貝暖轉移陸行遲的注意力,「怎麼你自己帶著刀先回來了?杜若呢?」
「他回來的時候,在羅源那邊看見指揮部的人都在吃番茄手擀麵,非要跟著一起吃,我有點不放心,就先過來了。」
他不放心得很對,回來得很及時。
「你們殺完變異喪屍了?一共殺了幾隻?」貝暖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不容他有時間想別的。
「這次居然只有一隻。」
回答貝暖問題的並不是陸行遲,而是杜若。
他正從外面進來,看來是番茄手擀麵吃完了。
「薩倫城外只有一隻變異喪屍,但是它的珍珠特別大,」杜若用手指尖比了一下蓮子的大小,「你不在,連水都沒有,只能硬往下咽,噎死我了。」
陸行遲說:「我和杜若後來又坐著直升飛機兜了一圈,這附近肯定沒有第二隻了。」
一隻變異喪屍就能組織起這種規模的進攻,估計它的珍珠是真的很大。
杜若吞了那麼大一顆珍珠,控制屍群的能力肯定又要大漲,他現在是名副其實的喪屍王。
杜若說完這兩句話,忽然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宋策,認出了他,十分驚訝,「你怎麼也在這兒?」
隨即打量一遍宋策,皺皺眉頭,「你受傷了?又是霍仞他們幹的?」
陸行遲不讓他們閒聊,「我剛剛已經跟羅源說過我們要出發了,我們去車上再說吧。」
他指揮杜若架起宋策,又讓貝暖去叫醒江斐他們。
霍仞雖然死了,這裡應該還有他其他的手下,他們帶著受傷的宋策,最好趕緊走。
越野車順利地離開了薩倫城。
天色已經大亮了,到處是早起的鳥的啼鳴。
變異喪屍殺了,陸行遲和杜若平安歸來,路沒封,車胎沒爆,也沒有人生病發燒,反而順手宰了霍仞,救了宋策。
貝暖心想,拔旗成功。
唯一的問題就是,陸行遲還在不高興。
杜若把宋策放在最後一排座位上,幫他仔細處理傷口。
貝暖扒在座椅上往後看,一臉「他快死了嗎」的表情,又不好意思直接問。
杜若手裡忙著,卻留意到貝暖的表情,安慰她,「放心,傷口看著很嚇人,其實都很淺,沒有致命傷,只要注意不要感染,問題應該不大。」
宋策還有心思笑,「都是他們逼供時割的。說起逼供,我得去取我的包。」
宋策進封鎖線後,沒有了喪屍群的保護,一發現自己被霍仞的人盯上了,就把他的大包們藏起來了。
這就是霍仞留著他沒殺的原因。
宋策心思聰敏,好像一個人形GPS,指揮陸行遲在貝暖看起來一模一樣的群山中穿梭,最後停在一個山坳前。
他半撐著坐起來,給陸行遲他們畫了張圖,標好了藏包包的精確位置。
陸行遲把地圖收進口袋,對貝暖說:「把你空間裡那幾個也放出來吧。」
他是說在空間裡躺著的那幾位。
正好可以把他們埋了。
貝暖把他們放出來,並排排在地上,順手搜了一遍。
甄蓁的銀色小手槍雖然可愛,但是估計是霍仞送她的,貝暖沒有拿,幫她收進口袋放好。
霍仞除了一把槍,還有另一樣東西——
那部貝暖非常熟悉的黑色衛星電話。不算大,天線斜伸著,屏幕下是一排排按鍵,好像十幾年前的老式手機。
貝暖把槍和衛星電話拿走,才讓他們幾個去埋人。
陸行遲他們走了,車上只有江斐和貝暖陪著宋策。
貝暖忍不住好奇,拿出霍仞的那部衛星電話亂翻,看見通訊錄里號碼不少。
不過備註都很奇怪,什麼「豬」、「肥羊可宰」、「沒什麼用」、「隔壁老王」等等,不知道都是些什麼人。
玩了一會兒,趁江斐下車透氣時,貝暖忍不住問宋策:「我發現有異能的人,很多都是重生的,所以……你是不是也重生了一次?」
又趕緊補充,「你要是不願意回答就不用回答。」
又把他嚇走就不好了。
宋策笑了,「你都救我兩次了,告訴你也沒關係。沒錯,我確實是重生了一次。」
原來上一世,喪屍病毒爆發時,他把自己研究的全部資料直接交給了公司的高層,然後就發現,公司高層完全沒有把這些交給聯盟的意思,他後來還被滅了口。
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重生了。
他重生在喪屍病毒爆發前一天夜裡,立刻帶著東西跑路,上了飛機,打算直飛安全區把資料交給聯盟。
誰知陰錯陽差,飛機中途滯留在S市。
貝暖心想,所以原書里並沒有帶著東西逃往安全區的宋策,也沒有一直追殺他的霍仞。
「他們為什麼不肯把東西給聯盟?不想白送的話,賣給聯盟賺錢不好嗎?」貝暖有點納悶,「要是用他們的疫苗救了全世界,應該也是對LBD的聲譽挺有利的一件事吧?」
宋策微笑了一下。
「貝暖,LBD只是一個機構而已,負責慈善和非營利性科研,它存在的主要目的是為了避稅。它隸屬於一個資本非常雄厚的國際公司,叫Tix。Tix橫跨很多領域,你熟悉的不少產品,其實背後的老闆都是它。」
「這次病毒爆發在我們眼裡是場災難,在有些人眼中卻是機會,Tix發展這麼多年,已經有點力不從心,好像一部負擔沉重的老舊的大車,很需要找准契機,重新打一個翻身仗。」
貝暖無語,「可是……」
宋策溫和地看著她,「你知道『資本』兩個字是什麼意思?他們沒有良心,只追求利益最大化。如果他們不肯把東西交給聯盟,一定是因為這不是對他們最有利的選擇。」
貝暖生氣了,「整個世界都崩了,那麼多人變成喪屍,他們還在考慮他們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宋策的眼睛黑而深邃,注視著貝暖,「正常。就算天塌地陷,很多人不也是只考慮自己的利益最大化麼?」
貝暖像被人說中了心思一樣,忽然有點尷尬。
宋策卻忽然說:「你不是。你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救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貝暖心想,那當然是為了聖母值啊。
應該是……為了聖母值吧?
江斐回來了,拉開車門,宋策不再跟貝暖聊天,重新躺下了。
沒過多久,陸行遲他們也回來了,手裡拎著宋策的幾個大包。
把大包們放進後備箱,宋策像是終於放鬆了一樣,撐不住,睡著了。
帶著宋策,還帶著他的那些重要的包包,貝暖頭一次覺得有點緊張。
「我們下面要去哪?」貝暖問陸行遲。
「去葉若城。」陸行遲說,「那裡是聯盟的總部,現在所有聯盟的行政機構都在那裡,我們把宋策帶過去,交給他們。」
貝暖剛剛聽了宋策那番話,憂心忡忡,「送過去交給聯盟的機構?真的可靠嗎?」
陸行遲轉頭看了貝暖一眼,「不用擔心,我有辦法,這些事都交給我。」
既然他說交給他,貝暖就不再操心。
越野車向葉若城的方向駛去。
貝暖知道,書里的小隊進入安全區後,直接去了一個叫各他城的小城,那也是小隊最後團滅的地方。
這一次為了把宋策送到聯盟總部,他們走了不一樣的路線。
就算不一樣,任務也應該進入了尾聲。
貝暖看了眼陸行遲,又看一眼聖母進度條。
因為今天殺霍仞,救宋策,大概是因為這件事太重要,聖母值漲得比以前都多。
現在進度條眼看就要全滿,剩下的空檔已經不多了。
腦中忽然傳來小三的聲音。
「貝暖,恭喜你,你們終於成功來到安全區,你的聖母任務也快要完成了。」
貝暖趕緊說:「我正好也有很多問題想問你。」
小三笑答:「不急,等你們進了葉若城,我會詳細地給你聖母任務最後階段的指引。」
他現在不肯說。
貝暖看了一眼旁邊的陸行遲,又望著車窗外發了一會兒呆,也閉上眼睛,睡著了。
貝暖再醒來時,發現大家都在睡覺,只有陸行遲仍然醒著,還在開車,連姿勢都沒變過。
「你不停車睡一會兒嗎?」貝暖問他,「你不困?」
「不困,就是有點冷。」陸行遲淡淡答。
冷?這麼熱的天?
貝暖趕緊在空間裡幫他找衣服。
卻聽見他繼續淡淡地說:「要是胸前掛一個雙肩包,大概就好多了。」
貝暖心想,她都睡了一覺了,這件事竟然還沒過去。
他目視前方,沒什麼表情,也看不出是不是還在生氣。越是這樣,越讓人心虛。
也不知道還能跟他在一起待幾天。
貝暖狠了狠心。
她在座位上趴下,爬過駕駛座和副駕之間換擋的地方,從他胳膊底下鑽了進去。
爬過去的一瞬間,已經變成了一隻毛茸茸的灰色樹袋熊,只有肚皮上是白毛,長著一對圓圓的大耳朵。
她成功抵達目的地,像抱一棵樹一樣,七手八腳地抱在他胸前。
「這樣還冷嗎?」她問。
這比雙肩包強多了。
陸行遲足足停頓了好幾秒,才蹦出幾個字,「好一點。」
貝暖故意在他胸前蹭了蹭腦袋,看著他敞開的衣領里的脖子微微泛紅,心想,他撐不住了,一,二,三。
果然,陸行遲低下頭來,吻了吻貝暖毛茸茸的耳朵。
「變成人給我看看,」陸行遲低聲說,「耳朵留著。」
貝暖拒絕,「變成人太高,會擋住你的視線的。」
不能因為末世的路上沒有交警叔叔就這樣亂玩,會出車禍的。
「變得小一點好了。」陸行遲出主意。
貝暖想了想,真的把自己變成了人,依舊扒在他身上,只不過小了不少,頭上還留著一對長著蓬鬆的灰毛的大耳朵,從柔順的頭髮里探出來。
陸行遲不動聲色,但是貝暖覺得他好像倒吸了一口氣。
「再小一點。」他說。
貝暖繼續把自己縮小。
「這是極限,不能再小了。」貝暖聲明。
她把自己按比例縮小,現在只有十幾公分高,比一隻小奶貓大不了多少。
在陸行遲腿上站起來也完全沒問題,那麼迷你,當然不會擋到他的視線。
縮小後周圍的東西都會變大,貝暖自己也覺得很有趣,左看看右看看。
一會兒就就順著陸行遲的襯衣一路爬,爬到他肩膀上,又沿著他的胳膊成功抵達方向盤,最後踩著方向盤一蹦,就蹦到了前擋風玻璃下中控台上面的平台。
她像個汽車上的美少女擺件一樣,盤膝坐下了,頂著一對毛茸茸的耳朵,支著頭望著陸行遲。
陸行遲又提了個要求,「變出個尾巴給我看。」
「有沒有常識?」貝暖說,「樹袋熊也叫無尾熊,當然是沒有尾巴的!」
「你又不真的是樹袋熊,」陸行遲不為所動,「變一個。」
貝暖坐著不動,「就算變出尾巴來也看不見,是藏在褲子裡面的吧?」
「那就變一個能露在褲子外面的。」陸行遲頓了一下,「你不是連雙肩包都能變嗎?這點小事算什麼?」
他又提雙肩包的事,貝暖有點心虛,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來,轉過身。
屁股後的褲子外面真的多出來一個圓滾滾的灰色小毛球,絨乎乎的。
陸行遲抿了一下嘴唇,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小尾巴。
毛茸茸的尾巴尖顫了顫。
貝暖回身去拍他的手,「色狼。」
她拍得不疼不癢,陸行遲不戳她的尾巴了,轉而把她拎了回來,放進他胸前的口袋裡。
「讓我想想,還能變點什麼。」陸行遲說。
玩起來還沒完沒了了。
口袋軟軟的,就是個布袋子,很難踩腳,貝暖小心翼翼地轉過身,唯恐掉下去,攥著他的襯衣抗議,「陸行遲,我不是你的玩具好嗎?」
「別那么小氣。」陸行遲回答,「我就不介意當你的玩具。」
后座忽然傳來杜若迷迷糊糊的聲音,「你們兩個說什麼呢?說的話怎麼這麼污?」然後問,「咦?貝暖呢?」
車裡就這麼大,副駕上沒有人,貝暖消失了。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一陣手忙腳亂。
陸行遲往副駕那邊側了側身,用身體擋住杜若的視線。
等他重新坐正時,貝暖正從座椅下面爬出來。
她理了理弄亂的頭髮,「我在這兒。」
杜若莫名其妙,「你鑽到座位下面去幹什麼?」
「呃……」貝暖舉起手給杜若看。
她手裡正拿著霍仞的那隻黑色的衛星電話。
「我剛才不小心把這個掉了,鑽下去撿,找了半天才找到……」
話還沒說完,貝暖手裡的衛星電話忽然叮叮咚咚地響了起來。
嚇得貝暖差點把它順著車窗扔出去。
有人打電話進來。是找霍仞的?
貝暖定下神,看了看屏幕,確實有個電話打進來,上面顯示的備註是「催你妹啊天天催」。
陸行遲也看了一眼,伸手接過貝暖手裡的衛星電話,按了按。
他點了免提。
電話里傳出一個男聲,聲音冷冰冰的,是很有磁性的男低音。
「霍仞,你是不是打算順便在封鎖線度個假?立刻帶著宋策給我回葉若城。」
車裡的幾個人對視了一眼,誰都沒有出聲。
對面的男人很機警,好像察覺到不太對,立刻把電話掛了。
陸行遲把衛星電話還給貝暖,貝暖接過來,翻了翻通訊記錄。
貝暖邊翻邊匯報,「這個人一直在跟霍仞聯繫,差不多一兩天就打一通電話,有時候還不止打一次。」
從九監的時候起,貝暖就知道,有人一直在電話那頭指揮霍仞。
霍仞也常常說,他是在給別人打工。
難道電話那頭的男人就是他老闆?
霍仞心狠手辣,狂成那樣,都被逼著在感染區馬不停蹄地到處跑,不知道能指揮得動他的是個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