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廚藝很了不起麼?
陸行遲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從小到大,全世界有名的館子去過不少,吃過的好吃的東西更是不計其數。
做頓飯這種事,陸行遲不覺得會很複雜。
不過是切個菜,開個火,把所有的材料放在一起,加上各種調料加熱一遍而已,能有多難?
以陸行遲的概念,所謂美食,三分靠烹調,七分要靠食材本身,醬濃味重,並沒有太大的意思。
但是貝暖好像很喜歡。
貝暖對他複雜的心思一無所知,一邊跟江斐說話,一邊琢磨怎麼繼續漲聖母值。
完全沒有機會。
水大的學生們組織得很好,水電煤都還沒斷,人人有吃有喝,心態平穩,到處都有條不紊,沒有可以下手的地方。
「你餓了沒有?我上去做午飯了。」江斐跟她報備。
貝暖哦了一聲,下意識地緊緊跟在目標人物身後,往樓梯上走,根本沒注意不遠處的陸行遲在盯著她出神。
江斐中午確實準備做紅燒獅子頭。
肉餡上午就已經絞好了。
他又問貝暖要了幾個荸薺,說是要剁碎了放進肉餡里,這樣獅子頭吃起來才會有爽脆的口感,能解油膩,會更好吃。
貝暖想幫他洗荸薺,江斐不給。
「你不用動手,我來就好。」
貝暖有點不好意思,「總不能都讓你做。」
「沒關係。」
江斐笑笑,瞥了陸行遲那邊一眼。
「廚房又是油,又是火,我怎麼會捨得自己坐著,讓你一個女孩子來做飯?你陪我聊天就行了。」
於是貝暖就陪在旁邊,參觀他削荸薺。
江斐本來就是用刀的高手,削得極快,下手如飛,只看到一片匕首炫目的寒光。
正在貝暖看得眼花繚亂時,江斐輕輕哼了一聲,手上停了。
一滴血珠從他的手指上滲了出來。
原來能把匕首玩出花來的人也會削到手嗎?
貝暖愣了一秒,突然意識到,這不就是個天上掉下來的漲聖母值的機會嗎?
太好了!
「你等等,別動!」貝暖暴喝一聲,把小餐廳里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
她從空間裡搬出一個巨大的多層醫藥箱,風風火火地一層層打開,挑出一大堆東西,在檯面上擺成一排。
江斐舉著他那根流血的手指頭,安靜地等著她處理。
貝暖先幫他用清水洗乾淨,擦乾,塗上碘伏消過毒,又拿起一大卷紗布,一層層地往上裹。
陸行遲默不作聲地看著這邊。
唐瑭走過來參觀,關心地問:「多大的傷口啊?看你這架勢,是割得很嚴重嗎?」
貝暖百忙之中,用兩個手指尖比劃了一下幾乎貼在一起的距離,「這麼大一道吧。」
唐瑭有點無語,「不大啊,為什麼不直接用創可貼?」
貝暖振振有詞,「創可貼不透氣,沒有紗布好,對吧杜醫生?」
杜醫生正忙著打遊戲,抱著手機隨便哼哼了一聲。
貝暖總算是包好了,心滿意足地望著自己的勞動成果——江斐粗了足足一倍有餘、胡蘿蔔一樣的手指頭,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貝暖由衷地嘆道:「好可憐啊!你受傷了,趕緊去休息吧?」
百忙之中瞄一眼聖母值。
一通操作猛如虎,聖母值果然又往前挪了一點。
「不用,沒事。」
江斐對她微笑了一下,並不介意那根包得很奇葩的手指頭有多礙事,繼續削荸薺。
削好後,他把荸薺細細剁成沫,拿出上午剁好的肉餡,和雞蛋蔥花一起加調料拌勻,下到油鍋里,一個接一個地油炸。
獅子頭轉眼就變成了漂亮的金黃色。
炸肉丸子的香氣在小餐廳里飄散開,大家都有點受不了。
江斐卻不讓人現在動,重新放好調料,把炸好的獅子頭用小火煨著入味。
江斐的菜告一段落,陸行遲就過來了。
他問貝暖要了兩顆蛋和一個鍋。
貝暖很驚奇。
這些天,連杜若都動手做過海南雞飯,陸行遲卻始終沒有碰過任何廚具,以至於貝暖一直認為他是個標準廚盲。
廚盲也沒關係,陸大boss每天勞心勞力地殺人越貨,只要等著吃就行了。
沒想到他最近不知哪根筋搭錯了,決心洗手作羹湯。
貝暖以為他拿了幾本書,會多研究幾天理論,他竟然立刻就開始實操了。
大boss就是不同凡響。
貝暖問:「你是打算煮蛋嗎?」
陸行遲搖搖頭:「炒。」
然後像醫生要動手術一樣,把鍋碗和筷子鏟子全部用水和洗潔精里里外外仔仔細細洗了好幾遍。
看見貝暖一直站在旁邊,他好像不太好意思。
不過還是很鎮定,把蛋打進碗裡,用筷子攪了攪,伸手去拿糖罐。
貝暖飛速把鹽罐遞到他面前,「你是想要鹽對吧?」
陸行遲點點頭,打開鹽罐。
「鹽少許。」他低聲嘀咕,「少許是多少?」
他挖了一小勺鹽,倒進蛋里,用筷子攪了兩下,偏頭看了看鹽罐。
大概是覺得不夠,又挖了一小勺,撒進蛋里。
等他第三次去挖鹽時,貝暖一把按住鹽罐,誠懇地說:「我覺得肯定是夠了。」
「你確定?」陸行遲問。
「確定。」貝暖對他咧嘴一笑,心想:這位哥哥,你信我,我小學就會炒雞蛋了。
陸行遲打開煤氣灶,把火開到最大,把鍋坐在火上,拎起油桶。
「油適量。」他嘀咕。
嘩啦啦倒了半鍋。
是挺適量。
貝暖咬著嘴唇不敢說話。
沒關係,反正沒油了他能再去超市拎一桶,大boss嘛,想用多少油就用多少油。
但凡看過一眼別人炒蛋,也不會放這麼多,陸行遲這顯然是連廚房的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
火很快旺起來了,噼里啪啦一陣亂響。
無數油點像小炮彈一樣滿天亂噴。
陸行遲反應極快,一把把貝暖撈進懷裡,用身體遮住。
兩個人在喪屍堆里都沒這麼狼狽過,不知為什麼,在這瘋狂亂炸的油鍋前,突然冒出了點患難與共生死相隨的悲壯感。
「鍋蓋!鍋蓋!」貝暖在他懷裡掙扎著向鍋蓋伸出無助的手。
陸行遲抓起鍋蓋,啪地扣到油鍋上,總算是安全了。
「你剛剛洗完鍋沒擦乾水。」貝暖從他懷裡鑽出來,幫他分析原因。
陸行遲有點納悶,嘀咕了一句,「要擦乾水?沒有這步啊。」
貝暖建議:「趕緊下雞蛋吧!雞蛋下去就好了。」
一碗雞蛋倒下去,果然好多了。陸行遲抄起鏟子,很專業地撥了撥。
油多,蛋少。
雞蛋逍遙自在地飄在油上,好像在馬爾地夫海面上浮潛的遊客。
「差不多了。」貝暖戳戳陸行遲,讓他把火停掉,把遊客撈出來。
貝暖欣賞了一下盤子裡的蛋,由衷地讚嘆:「真不錯,黃燦燦的,都沒焦。你要不要嘗嘗看?」
他這一看就是生平第一次炒蛋,沒有炒糊,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陸行遲用筷子夾了一塊,放進嘴裡。
然後不聲不響地吐在紙巾里。
「咸了?」貝暖問。
倒不是咸不鹹的問題。是剛剛下的鹽沒徹底攪開,一口剛好吃到一坨,滋味十分銷魂。
看來做飯真的不像想像中那麼簡單,陸行遲把一整盤蛋全餵給垃圾桶。
然後問貝暖:「我看到你上次在寧城買龍蝦了,對不對?」
貝暖嚇了一跳。
不會吧哥?
你剛剛炒了生平第一份炒雞蛋,立刻就要上手做龍蝦了?
貝暖磨磨蹭蹭地從空間裡找出一隻大龍蝦,戀戀不捨地給陸行遲放在案板上。
好大一隻龍蝦啊。
那麼新鮮肥碩又漂亮的一隻大龍蝦啊。
貝暖的心在哭泣。
陸行遲看她一眼,淡淡道:「我要做龍蝦刺身。」
原來如此。謝天謝地。阿彌陀佛。
貝暖長長地吁出一口氣。
出氣的聲音過大,以至於陸行遲又多看了她一眼。
貝暖趕緊清清喉嚨,給大boss遞上一把利刃。
陸行遲接過來,表情平靜地把龍蝦在案板上擺好。
冷靜,冷酷,冷血無情。
好像一個殺手,準備幹掉他的獵物,一擊而中,全身而退。
絕對不會有人想到,這是陸行遲生平頭一次碰案板這種東西。
這是陸行遲今天考慮了半天的結果。
無論如何,都可以做一道龍蝦刺身。
說白了,只不過是給龍蝦開個殼把肉取出來切一下而已。
以前吃飯時看過廚子現場表演剖龍蝦,知道要做什麼,而且陸行遲自己也上過解剖課,完全不會有問題。
貝暖在旁邊看著,確實沒什麼問題。
他本來就很會用刀,無論是切人還是切龍蝦,下手都一樣乾淨利落。
他的刀是用得不錯,無奈龍蝦的結構跟人類有一個大大的不同——龍蝦有殼,殼上有刺。
貝暖還沒來得及提醒他,他的手就猛地一縮。
他放下刀,把手指蜷進手心裡。
「怎麼了?」貝暖一把拉過他不肯給人看的手指。
修長手指的指尖上滲出一滴血珠。
「沒什麼大……」
陸行遲還沒說完,貝暖就慌慌張張地拉過他的手指,直接含到了嘴巴里。
手指包裹著柔軟溫暖的觸感,能感覺到她的兩排小牙,舌尖貼著他的指尖,陸行遲徹底忘掉要說什麼,怔住了。
貝暖也被自己嚇到了。
完全是出於本能,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也許是因為看見他手上都是龍蝦汁,怕他感染?
陸行遲一動不動地盯著貝暖出神,貝暖含著他的手指頭,整個人也在發呆。
遙遙地,傳來杜醫生的聲音。
「誰教你受傷要用嘴巴含的?他要是攜帶喪屍病毒,你這會兒已經感染了。」
貝暖這才想起放開他的手,七手八腳地翻醫藥箱。
陸行遲看了她一會兒,越過她,從醫藥箱裡抽出一盒創可貼,遞給貝暖,低聲說:「不是什麼大事,幫我包上吧。」
貝暖連忙接過來,撕開創可貼,認真地幫他包手指頭。
兩個人都有點慌張,誰也不看誰,全盯著那根受傷的手指。
好像包創可貼是件需要全情投入的無比重要的大事。
包好創可貼,陸行遲已經沒事人一樣,繼續處理龍蝦了。
不遠處,江斐撥弄著他那根被紗布裹得像跟胡蘿蔔一樣的手指頭,偏頭看著這邊,不知在想什麼。
陸行遲雖然是生平第一次,刀工卻無話可說,一盤龍蝦肉切得又勻又薄,鋪在碎冰上,晶瑩剔透,完美無缺。
江斐的紅燒獅子頭做得也很入味,汁濃味厚。
無奈陸行遲的龍蝦刺身天生麗質,完全不需要任何炮製,就已經秒天秒地。
兩盤菜平分秋色。
真要比起來,還是龍蝦刺身消失得更快一點。
貝暖整個下午都在尋找機會繼續漲聖母值。
無奈這裡就這麼幾個人,而且難得有電,又是少有的空閒時間,人人都在抱著手機打遊戲,實在沒有機會。
別說漲聖母值,安靜得連說句話的人都沒有。
貝暖決定,一旦離開這兒開始啟用發電機,絕對不給他們的手機充電。
大家全都一個姿勢抱著手機,不動也不說話,不勞喪屍病毒來感染,看著就已經全部喪屍化了。
只有陸行遲沒在打遊戲,他搬了把椅子,一個人遠遠地坐在窗邊,正在看書。
窗開著,溫暖的風吹進來,下午的陽光透進玻璃,勾勒出他清雋優美的輪廓。
他只穿著白襯衣,手中捧著書,身上一點殺氣都沒有,安閒自在。
好像這只是一個普通的下午,外面混亂的末世和喪屍根本不存在。
他是真的好好看。
就算和他在一起這麼多天了,就算旁邊有江斐杜若他們那樣出色的人,貝暖還是沒能完全適應他的好看。
每次看到他,都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現在他在專心看書,可以肆無忌憚地偷窺。
貝暖的目光好久才從他英俊的臉上滑落下來,路過寬闊的肩膀,肌肉停勻的手臂,最後落到他手上的書上。
雖然他躲得遠遠的,一看他手裡書的厚度和封皮顏色,還是能立刻知道他在看什麼——
那本《零基礎好味料理》嘛。
看來陸大boss是真心打算攻占廚藝這塊高地。
貝暖調出任務欄,十二小時的倒計時只剩四個小時,看起來不像是再有機會漲聖母值的樣子。
沒機會再漲聖母值,至少要把已經賺到的鞏固住。
一定要讓江斐主動說出類似『你很善良』、『你太善良了』之類的話,今天漲的聖母值才算真的到手。
貝暖悄悄湊到江斐身邊。
「你在玩什麼啊?」貝暖低頭看著他的手機屏幕,跟他隨便搭訕。
「叫房間。是一個解謎逃脫的遊戲,有各種機關,要想辦法找線索,走出密室。」
江斐倒是立刻不再看手機了,抬起頭跟貝暖說話,眉眼溫柔,含著笑意。
貝暖湊過去仔細看,不過心思全不在屏幕上。
「你借的手機啊?」貝暖問。
江斐當初是直接從監獄裡逃出來的,身上沒有手機,肯定是借了別人的手機來玩。
「是,是他們水大防衛隊隊長的,他忙著,手機可以借我玩一會兒。」江斐答。
話題能自然地拐過去了,貝暖歡欣鼓舞。
「他們水大的防衛隊組織得真不錯,好像也會定期出去找物資?」
「是,宋希翼他們說,他們前兩天從學校超市也帶回來不少東西,不過他們只能用背包背,肯定沒有你們今天帶回來的多。」
貝暖點點頭,努力繼續引導話題,「今天這一整車物資,大概夠他們多撐一段時間了。」
江斐笑笑,「沒錯。」
貝暖厚著臉皮尬吹自己,「我今天一看見超市,就覺得應該給他們帶點物資回來。」
江斐仍舊對她笑笑。
他為什麼就不肯誇她一句呢?
貝暖硬著頭皮直接引導他,「所以你是不是覺得我……?」
江斐好像怔了一下,一眼看出貝暖求表揚的眼神,立刻接口:「你很可愛。」
貝暖:「……」
可愛???
江斐很機敏,發現貝暖的表情不對,飛速換了種夸法,「我覺得你特別漂亮、體貼、善解人意。」
絕望。江斐誇人的詞典里好像沒有善良兩個字。
貝暖只得直接問他:「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善良?」
終於弄明白她是在等這個,江斐趕緊說:「是,你特別善良。」
貝暖瞄一眼任務欄。
果然,這樣直接問,他回答的話是不算數的。
貝暖嘆了口氣,痛苦地站起來,「你繼續玩吧,我不吵你了。」
他不說那句話,今天拿到手的聖母值就會清零,百忙一場。
貝暖回到自己坐的地方,胡亂翻著手機,心想:要怎麼設個圈套,才能讓他主動說出那句話呢?
一點頭緒都沒有。
頭上忽然有人遮住了光線。
江斐跟著走了過來。他在貝暖椅子旁邊蹲下,對她彎彎眼睛。
「貝暖,你是我見過的最善良的女孩。」
貝暖傻了一秒,火速調出任務欄,一眼就看見聖母之光第一階段任務變成了(1/1)。
他居然真的說了那句話。
特地走過來,鄭重其事地,主動幫她說了那句完成任務的話。
貝暖感動得快哭了。
她無比認真地說:「江斐,你是我見過的最體貼的男生,沒有之一。」
杜若在旁邊聽見了,茫然地從手機屏幕上抬起頭:「啊?」
窗邊的陸行遲手裡攥著書,眼睛一直看著這邊。
好像也聽到了貝暖的話,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書頁上,卻盯著一個地方,半天都沒有動。
果然不出貝暖所料,接下來幾個小時,還是每個人都在打遊戲,吃了個晚飯,天就黑了,再沒找到漲聖母值的機會。
聖母之光第一階段結束,無論如何,聖母值還是拿到了不少。
十二小時的倒計時歸零時,第二階段的任務提示蹦了出來,倒計時下是一行小字:
「本階段目標人物:宋希翼。」
宋希翼?
誰?
貝暖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好像是水大防衛隊的隊長,守在門口的那個高高帥帥的大男生。
話都沒和人家說過幾句,就跑去找人家秀聖母,還要求表揚,還非要讓他誇她善良。
活著也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