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夏晰坐了下來,有些緊張地地下了頭,她是第一次來公立醫院,“我睡不著。”
“嗯,多久了?”對方是一副認真聆聽的姿態,問道。
而她仍舊是一副魂不守舍的狀態:“很久了。”
說完,就聽見他輕聲笑了一下:“很久,具體是多久呢?”
夏晰抬起了頭。
這個醫生的聲音很溫和,從她進來的那一刻起,始終都用一種友善的目光注視著她的眼睛。
從前聽說公立醫院裡的人態度都很冷漠,原來並不是真的。
她回憶著計算了時間,告訴了他。他一面在病歷單上記錄著,一面滿是感觸地道:“是有點久呢,一定很辛苦吧。”
夏晰半天都沒有說出話,醫生的溫柔讓她有點受不了,很想哭。
她緊咬的嘴唇緩緩松開:“我……我家裡出了很不好的事。”
“了解了,”醫生點點頭,“你是在為這個焦慮,對嗎?”
“我不知道。”夏晰說。
她在腦海裡搜尋著詞匯,猶豫著該如何表達:“還有很多,別的事情。”
“比如呢?”醫生問。
她深吸一口氣,下定了極大的決心似的,開了口:“我有一個在一起很多年的男朋友,因為他工作的性質不能公開,最近我總覺得我們……好像走不下去了。”
第一次對著別人敘述自己與陸冕的事情,夏晰感到很不習慣,甚至羞於去面對,盡管它們都是事實。
醫生一直靜靜聽著,沒有打斷過。
當她停下來的時候,他才有些抱歉地說:“夏晰,我只能解決你的睡眠問題。”
他低下頭去整理她的病歷:“其他的,屬於心理疏導的范疇,可能心理醫生才能給你幫助,我幫你寫個轉診單好嗎?”
“沙沙,沙沙……”夏晰聽著筆尖在紙頁上滑動的聲音,發了會兒愣。
也對,這裡是失眠科,並不是心理谘詢。她居然對著個陌生的醫生,一下子說了好多,大概是太久沒有人傾訴了吧。
“對不起,”她小小聲地道歉,“我不該跟你說這些的,對嗎?”
聽到這樣的話,年輕醫生寫病歷的手忽然頓了一下,他抬眸看了看面前的病人。
手裡的筆一動,“唰——”一下,就將剛寫下的那些字都塗掉了。
“倒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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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陽光照耀著花壇上的灌木,看完了醫生的夏晰邁下醫院門前的台階,一輛亮銀色的豪華跑車正徐徐駛來,為她落下了窗。
窗後,是林答的臉,墨鏡卡在小巧玲瓏的鼻梁上,烈焰紅唇微微一揚,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上車。”
她剛從巴黎回來,好像都不用怎麽倒時差,照樣是一副神清氣爽、精神飽滿的樣子。
夏晰在副駕駛上坐下,藥袋放在腿上,手慢吞吞地去抓安全帶。
手機摔壞了,身上又沒有帶現金,沒法坐車回家,她只能借了醫院的座機,給林答打個電話讓人來接自己。
林答一踩油門開出了醫院停車場的閘口,看了眼身旁蒼白的小臉,發現她連妝都沒有化:“這是怎麽了,小可憐?”
“感冒還是牙痛?”林答看了一眼藥袋,又疑惑得很,那裡面的大盒子無論是體積還是形狀,一點都不像是普通的感冒藥,“怎麽不去你自己家的醫院?”
夏家產業涉獵范圍廣,旗下私立醫院的醫療水平和服務質量在寧市數一數二,夏晰從小到大有個頭疼腦熱都是直接去那裡看的。
夏晰抿了抿唇,回答:“怕我爸知道。”
所以,她一個人打車出來,連家裡的車都沒有用。
“為什麽?”正巧十字路口是紅燈,林答停下車,好奇地向她伸來了手,“給我看看。”
夏晰沒有拒絕,任由她塗黑了指甲的手從面前把袋子提過去,翻出了裡面的診斷書。
目光落在紙上的前一刻,她還是笑著的,等看懂上面的字,面色立刻就沉了下來:“你怎麽……”
後面的車忽然按起喇叭,是綠燈亮了。
林答眨了好幾遍眼,才放下手裡的東西,將車開了出去。
她花了一些時間消化這突如其來的心情,良久,才對著夏晰說:“這個藥,你要少吃。”
“我知道。”夏晰說得很輕松,“我只是,暫時調整一下。”
隔了幾秒,她叮囑:“你不要告訴任何人。”
林答表情複雜地扭頭看她:“陸冕知道嗎?”
“他沒空聽我說這個。”夏晰隻說了這一句,她就懂了,再沒了話。
只是過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握拳在儀表盤磕了兩下,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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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夏晰早早上了床。
她拆開了從醫院帶回來的藥,照著醫囑單,就水吞下藥片。藥效起得很快,當她放下水杯時,暈乎乎的感覺像潮水一樣湧上了頭頂,將她的思緒包裹著,這種狀態,很像喝了幾小口長島冰茶的微醺。
藥是有抗焦慮成分的,真的管用,夏晰關了燈,閉上眼睛躺在黑暗裡,整個人都十分平靜。過往種種困擾她的那些事情,此刻在她的腦海中就像化作了泡沫,一戳就破,隨著空氣的流淌蒸騰揮散了,留不下一點影子。
她就在這樣的平靜下,慢慢墜入了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