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聲叫出來,向芋在心裡暗歎。
看來是躲不過去了。
不過周烈並不是一個強人所難的男人。
他只是推一推眼鏡,用十分誠懇的語氣說:“你在工位上玩手機,我沒有看不順眼,她們傳的八卦,我也沒有聽不慣。”
他像是給自己一個思考斟酌用詞的時間,停了幾秒,又繼續開口:“其實我還挺期待,那些八卦傳聞成真的。”
向芋莞爾一笑,避重就輕:“傳聞還說公司的打印機半夜自己會動,說6層廁所最後一間總有哭聲,你也希望成真?”
周烈的話頭就這麽止住,勉強笑一笑說,嗯,也是,傳聞就是傳聞,沒辦法成真。
那天又是個加班的日子,這個加班是公司員工的失誤造成的,整個公司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跟著焦頭爛額,就著頭髮忙自己的工作。
向芋跟著忙到11點半,結束後,周烈主動提出送她回家。
她沒拒絕。
如果周烈想說什麽,早些說清楚也好。
窗外早已經陷入黑暗,可帝都市就是有這一點好,無論什麽時候,夜裡總是燈火通明。
遠處的商廈掛著百萬廣告費的閃亮燈牌,路燈隨著馬路蜿蜒繞過樓體,像一串珠寶。
周烈突然問她:“你桌上這輛盆綠植,是什麽?”
這兩盆綠植,向芋養好幾年。
但她不擅長養東西,總記著之前把仙人球仙人掌養死了的事情,不敢多澆水。
然後眼睜睜看著兩盆綠植,乾燥得一碰嘩啦啦落葉。
後來好不容易掌握了澆水的周期,這玩意兒又生了蟲子,奄奄一息。
她折騰了好久,一到周末就往花鳥市場跑,跟人家賣花的老板取經,換過好幾種牌子的殺蟲劑。
最後還是一個賣花老板教她,說讓她換土,新土壤先用熱水澆幾次,曬乾,把蟲卵殺死,再栽培。
蟲子殺乾淨,土壤養分又不夠,葉片總是青黃色,也不精神。
向芋隻好又學著施肥。
折騰來折騰去,從2015年把這輛盆綠植拿到辦公室,已經四年了,在她手裡也只是長了一點點。
隱約記得以前,靳浮白那個壞人還嘲笑過她,就在她養死仙人掌之後。
他在某個下午大敞著腿坐在沙發上,丟給她一個小盒子,是他平時裝沉香條的那個。
向芋打開,裡面是一塊乾燥的苔蘚。
她不明所以地抬眸,聽見靳浮白帶著笑腔說,你這麽好的養花才能,不能浪費,乾脆把這點苔蘚,也養活了吧。
向芋用暴力鎮壓了他這個提議,結果他居然往花盆裡塞了橙子籽。
聽周烈問起來,向芋就笑一笑。
她邊把充電器放進背包裡,邊說:“只是幾粒橙子籽,被他隨手種下的,我就養著了。”
這個“他”指的是誰,他們心知肚明。
周烈點點頭,不再說話。
他不是有意沉默,只是無話可說。
關於向芋的傳聞,他這些年聽到的不止是辦公室裡的八卦,還有更多。
所以他始終不確定,向芋到底是什麽樣的女人。
在周烈眼裡,她並不虛榮,坦蕩理性,且長情。
就像她對桌上這盆橙子樹苗的態度,足以看出她的為人。
小樹苗葉片狹長,在燈光下舒展著。
周烈也曾見過向芋忙來忙去給花噴殺蟲劑的樣子。
那會兒他沒對她有其他心思,還開玩笑說:“這藥味道真大,別殺不死蟲子,把你嗆岀毛病來。”
其實不難看出來向芋對靳浮白的愛意。
這輛盆橙子樹苗,總是就這麽放在這兒,但卻無論發生什麽,她都沒想過把它們丟掉。
而是本能地,想辦法去救助。
車子開到向芋家樓下,周烈熄火,沒有按開車門的控鎖按鍵。
向芋也不急,靜靜等著他開口。
“抱歉,不該和你說那些,給你沒必要的壓力,對你稍有好感是我自己的事情,希望你不要用這個來當作是否離職的標準。”
周烈是南方人,聲音斯文:“向芋,這些年工司走到這個地步,沒有你是不可能的,我始終當你是公司的創始人之一,並不覺得你的工資受之有愧,希望你多考慮考慮。”
向芋回以禮貌一笑:“如果有合適的崗位,我會考慮,前台就算了,我現在都老了,不適合當前台了。”
“人事部怎麽樣?”
周烈從問過綠植的事情後,就收斂了那份私心。
他誠懇建議:“其實你看人真的非常準,我每次要開除誰要留下誰,你都能快速分析利弊,不如你去人事部,除了招人以外,也有時間打手機遊戲。”
“前提是公司不搬地址。”
說不上為什麽,那一瞬間,向芋只在加班後略帶困倦地想:
靳浮白那麽敗家,萬一以後真有能夠交集的機會,他會不會因為她換了個辦公地點,又跑去把對面的辦公樓買下來,用來插花?
畢竟他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敗家子!
公司還真就沒搬地址,獨立辦公樓的要價和周烈的預估相差太多,只能作罷。
向芋自請調去主管人事部門,工資也降了一些,反而拿得心安理得。
鄰近大學生畢業季,人事部稍微有些忙,招聘新的前台工作人員那天,向芋意外地遇見一個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