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落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著衣袖,黑色的工裝外套沒過她的腿根,輕而易舉就將她半個人籠在了外套內。
夜晚的晚風伴隨著屬於初秋的涼意拂過面頰,將她耳旁的發絲輕輕吹起,露出了那染上了緋紅的雙耳。
不是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面,從小到大,她目送父親離開的次數數不勝數,而每一次,程靜英的眼裡都會流露出數十年如一日的不舍和留戀。
那樣的勇敢和堅定,那樣的執著和堅強。
該怎麽說?
就像是欣賞曇花一現時的心境變化:從等待時的期許到綻放時的愉悅和激動,強烈的幸福感會短暫地包圍。
然而曇花凋謝的時候還未從幸福之中抽身出來,那種失落和無奈只會從細枝末節中被不斷放大,長久籠罩。
黎冉沉默地垂下眼瞼,細長的睫毛下漂亮的眼睛眸光微閃,劃過一絲名叫不舍的情緒。
“舍不得了?”
黎冉猛地回頭,不知何時,楊文秋站在她的身後,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兜裡,正不動聲色地望著她,嘴角的那抹笑帶著明顯的調侃。
黎冉斂下一瞬的驚慌,再回頭的時候,連汽車的尾車燈都捕捉不到了。遠處的道路上,兩旁的路燈逐漸亮起,給了這個城市無聲的光明,也替他照亮了前進的路途。
保衛國家,本就是光明之路。他走過的路程如此光明耀眼,他拚搏的目標如此優秀偉大。
她又有什麽理由去挽回?去不舍?
“沒有。”黎冉低眸否認。
楊文秋睨了她一眼,明顯不信。
“還說沒有,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滿臉都寫著不開心。不舍得就和他撒嬌和他說啊,偏偏還要假裝一副無所謂滿不在乎。”
“秋姨。”
黎冉打斷她的話,像是個倔強的小孩般再一次地強調,“我沒有。”
說完,她又扭頭轉了回去,仿佛在掩蓋自己的情緒。
楊文秋歎了一聲,朝前走到她的身邊,兀自開口,
“冉冉,為什麽要逃避?我看的出來,廉晟他很喜歡你,你也喜歡他,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能坦然地面對自己的心思。”
黎冉眉眼微垂,睫毛柔順顯得極其乖巧:“秋姨,我沒有逃避,我只是有些矛盾。”
楊文秋挑眉看她:“矛盾?”
眼前的女生莫名笑了一下,語氣閑然中透露著一絲希冀,
“以前看著我爸每次離家的時候,我都會有這種感覺。我不奢求我未來的另一半是什麽偉大的英雄,我只希望他是一個普通人。從事著普通的工作,日複一日朝五晚九,和我一起經營我們平淡且細水長流的生活。”
說到這,她頓了頓,笑容逐漸斂下變得幾分苦澀和迷茫,
“可是現在我接觸的他,與我追求的生活有了偏差。”
“就像此刻,感情還未深入骨髓之際的分離已經會掀起內心的波瀾,以後倘若真的一直走下去,勢必會經歷更多的分離,且每一次的不舍都隻增不減。”
黎冉輕哂,柔和下來的眉眼徒生眷戀,含著淡淡的憂愁,
“我從來沒想過逃避,我只是...只是不確定。”
楊文秋的聲音很溫柔,輕聲地耐人尋味,“不確定什麽?”
不知怎的,黎冉突然想起方才廉晟說的“有禮物”,她的手便漫無目的地伸進衣服的口袋裡。
觸及到塑料包裝紙,握著那顆糖攤開屈起的指尖明亮的燈光下,白嫩的掌心乖乖地躺著一顆粉白相間的棉花糖。
棉花糖?
難不成想用糖來哄她?當她是小孩子嗎?
她有些古怪地亮起手機,給廉晟發了條信息:「棉花糖?」
耳邊,是楊文秋沒有得到回答再次的詢問,
“不確定什麽?”
黎冉搖了搖頭,把手機放下,將所有的不安和迷茫都咽了回去。
不確定什麽?
她承認自己喜歡廉晟,但她不確定這份喜歡在面對生活的艱苦和磨難時是否會堅持下去;
不確定自己對他的喜歡能否勝過一直以來對平淡生活的追求和向往。
思及此,她只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漂亮的臉蛋上有一瞬的釋懷。
“沒什麽。”
突的,握在手中的手機振動了一下,屏幕亮起,在微暗的夜色中宛若一點星光,格外亮眼。
黎冉垂眸盯著手機屏幕,躍居中央的是一條微信消息,她抬起指尖漫不經心地點開信息。
廉晟:「上次看你挺想吃的,這次來不及,就先退而求其次吃顆軟糖,下次帶你去吃現做的。」
黎冉握著手機的指尖微顫,視線再度落向掌心。
小小的一顆棉花糖,輕飄飄的並沒有什麽實感。但卻宛若在她心中落下一道重擊般,烙印在她的心底久久沒有消散。
她看著看著,突然就笑出了聲。那雙眼睛蘊著濃濃的笑意,彎彎如新月般勾人。
黎冉:「好啊,我等著。」
——
回到軍區,廉晟大步流星地朝行政樓走去。他的身上隻穿了件單薄的黑色T恤,夜晚的涼風呼呼吹過,拂過衣襟的同時印出那寬肩窄腰的好身材。
他眉眼情緒不變,跨上樓梯,目標明確地朝指揮室前進。
“咚咚——”
門被扣響的時候,會議室內才剛剛落座完畢。聽到那一聲鏗鏘有力的“報告!”,徐劍英隻沉沉應了一聲:“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