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
林苑驀的出聲打斷她,強忍著眩暈,盡量輕聲與她道:“我有些累了,可否容我在此間單獨靜會。”
鴇母遂止了聲。
乜了眼瞧她虛弱模樣,鴇母暗下撇撇嘴。她如何不知,這清貴的前禦史夫人,怕是聽不得這番下流話。心道,不愛聽就算了,好心還被當成驢肝肺的嫌棄。
瞧那孱弱的小身子板,也不知能受體魄強悍的太子爺磋磨幾個來回的。等日後,便知個中厲害了。
但願她身子能扛得住,別太過掃太子爺興便是。
“那成。不過您先吃些東西墊墊肚,大半日肚裡不進食,您身子可熬不住。”
先端過那托盤裡的補品,鴇母就殷勤的朝林苑方向遞了過去。待下一刻冷不丁瞧見那雙被纏裹嚴實的手指,頓時眼皮一跳。
這會就突然想起昨個夜裡,太子爺突然吩咐人拿細布與傷藥的事來。
“喲,瞧我這記性。”鴇母臉上的笑容愈發殷勤,手裡拿過湯匙攪動了下燕窩粥,吹涼些後,忙小心舀了杓遞到林苑唇邊:“來夫人,還是由我喂你吃罷。”
林苑垂眸,一言不發的開始解那手上纏裹。
鴇母見了大驚,忙一個勁的阻止,嘴裡急喚著使不得使不得。
林苑就看她:“那可否勞煩媽媽將膳食且擱這,待我緩些了,自個吃可成?”
見她話裡軟中帶硬,鴇母就訕訕的將粥碗擱在了小桌上,擰了身子離開了此間。
鴇母離開後,林苑閉眸吐了口氣,耳邊清淨的同時,覺得心底騰起的那無以言說的躁與忿,也漸漸平息了下去。
待緩些過後,她就挪動了酸痛的雙腿,手扶著床架,掙扎著下了地。
咬著牙,她強忍著身上不適,腳踩棉花似的去了那銅香爐放置的高案旁。打開徐徐燃著熏香的香爐蓋子,她拿過釵子撥弄了幾番,讓裡頭的香燃的更旺一些。
嫋嫋的麝香從那銅蓋子的鏤空處不斷飄出。
林苑拉過長椅坐在高案旁,任由那騰起的煙霧飄蕩在她周圍,模糊了她清瘦的面容。
兩日過後,晉滁踏著夜色進了教坊司,推開了林苑所在香閣的木門。
剛一踏入,他頓時滯住了腳步,狹長的眸子不由自主的盯住對面款步提衣而來的人。
半挑珠簾,腮邊帶笑,眉眼清和的朝他迎來,端的是清矍絕俗。
若不是那松散的慵妝髻,以及那若隱若現的輕薄紗衣強拉他回了神,他幾乎以為他又回到了昔年。當年他坐在茶樓等她時,她挑起門簾朝他溫柔含笑走來那刹,便是如今這副模樣。
這時林苑已近他身前,晉滁就迅速回過神來。
“夫人這是在迎孤?”
林苑溫聲問:“殿下難道不喜歡?”
晉滁勾唇不明意味的笑了聲,而後抬手撫過她臉,低醇的嗓音含著譏諷:“桃李之年的婦人,早已做不來碧玉年華時候的嬌俏。物是人非了,夫人懂嗎?”
林苑聞言也不變面色,隻抬手扶了扶鬢發,頷首應道:“殿下說的極是。”
說著她又主動近前半步,伸出那齒痕未消的細手來,欲給他摘冠解帶。
晉滁捉了她的手,握了會後,卻是順勢將她給推遠了些。
“今夜,你何故如此反常?”
他斂了面上情緒沉眸問。犀利的目光盯在她面上,反覆逡巡,不欲放過她流露出的絲毫表情。
從前他吃過她的諸多暗虧,如今見她這般一反常態的模樣,如何不心生警惕,以防她又故態複萌的打起什麽歪主意。
林苑微怔了會,而後垂下了眸,低聲道:“只是想通了,既已到這份田地,跟了殿下是最好的選擇。總好過如樓裡其他的女子般,夜夜輾轉於不同男子身下,永遠不知明夜壓她們的人,是胖是瘦,是俊是醜,是溫和還是殘暴。”
此番話一出,空氣中出現短暫的沉寂。
“哦?你真是這般想法?”晉滁不辨情緒的說了句,而後抬手握了她的下巴迫她仰臉,與她對視:“那日夜裡,你的態度可是截然不同。怎麽短短幾日的功夫,就想開了?”
林苑微抿了唇,而後偏過臉道:“人總要向前看的。”
晉滁不動聲色的看她。
林苑就又說了句:“我也總歸要活下去的。負重前行太難了,我亦不過個婦人,實在背負不動。倒不如皆忘了,還能活的輕松自在些。況且不是殿下說的,要我將從前的人與事,一概忘了?”
一番話聽在晉滁耳中,好似有什麽在他面前劈裂開,刹那間讓他忘了反應。
他分辨不出這話的真與假來,可隻單單聽了她這番話,卻無疑能明確的聽出其中的涼薄與寡情來。
按理說她真能徹底拋卻過往,他本該會舒心才是。可此刻他內心卻沒多少輕松之意,反而怪異的慌,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他低眸不動聲色的打量她。面容姣好如明月,偏那眸色清淡靜無波瀾。
人是美的,可心,大概卻是涼薄的罷。
從前待他便是寡情,如今待那符居敬亦是。
或許她此番話是有幾分真切的。
她善於審時度勢,所以很快就能想透徹了,徹底忘卻亡夫,轉為趨附著他,力求過更好的日子。
“若是伺候的殿下滿意……不知太子殿下可否開恩,將來將我撈出這魔窟來?”此時又響起了她那欲言又止的聲音。不等他回應,卻聽她陡然說出更薄情的話來:“其實在城破之前,符家就已經給了我放妻書。我與符家早已恩斷義絕,符家的禍事,實不應牽連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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