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馳到了太傅府門前,還未下馬,來人便朗聲道:“奉太后懿旨,延請宮中禦醫前來為太傅診治,同時監督有司查辦太傅中毒一案,任何人不得無故阻攔。違令者,斬。”
廷尉左監頓時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眉開眼笑地對太傅府的家仆斥道:“太后懿旨在此,爾等還敢抗旨不成?”
那些個家仆互相看了看,最終還是不情不願地讓開了路。
“太尉大人來了,下官這顆心可就放回肚子裡了。”廷尉左監躬身跟在賀蘭修身後,語氣稍顯諂媚,“您不知道,方才那夥粗魯無禮的家仆何等猖狂,竟——”
賀蘭修腳步未停,大步向府中邁去,隻隨口問道:“你叫什麽?”
廷尉左監臉上的笑容一僵,立刻答道:“下官段珵。”
“姓段?段軼是你什麽人?”
段珵臉上笑意更深:“稟大人,下官乃是段軼堂叔。”
“原來是子致的堂叔。”賀蘭修作恍然狀,“子致與我自幼相識相交,平日交從甚密,倒是不曾聽聞過他有一位任職廷尉左監的堂叔,莫非是不常往來的遠親?”
“不不,我們兩家還是經常走動的。只不過下官先前在地方任職,最近才得以調入京中任廷尉左監,太尉不知也是情理之中。”
“最近才調入京中……最近是多久?”
“回太尉,剛滿半月。”
“剛滿半月,這大概是你上任以來接手的第一件要案吧?” 賀蘭修臉上浮現一絲嘲諷的笑意,不待段珵答話,便轉頭對祁飛羽道:“派人去傳令給廷尉,太傅中毒此等大事,怎麽能交由一個剛剛上任,又不熟悉朝中事務的左監來查辦?命他速速帶上得力的屬官前來,親自督辦,不得貽誤。”
祁飛羽領命而去,那剛剛走馬上任的廷尉左監段珵卻是變了臉色:“太尉大人這是何意?”
他那侄兒不是與太尉關系十分親近嗎?太尉不看在侄兒的面上提攜他也就罷了,怎麽還要攪了他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差事?
“下官若有哪裡做得不夠妥當,還請太尉指教!”
賀蘭修冷哼一聲:“不怕大人做得不妥當,只怕大人做得太妥當。等廷尉來了,你且看著吧。”
說完,他竟也不急著進去探望太傅,隻遣了禦醫進去診治。
穆太傅的幾個兒子迎了出來請他進去,他也拒絕了,隻說他不通查案,更不願打攪禦醫為太傅診治,還是在這裡等廷尉前來為好。
待到廷尉帶著屬官們姍姍來遲,賀蘭修才起身跟著他們轉了一圈。
但查案細節他一概不問,即便廷尉問他的意見,他也對此不置一詞,隻讓廷尉秉公處置。
果然不出他所料,廷尉帶著人,沒費多少功夫,就輕而易舉地拿住了一個舉止可疑、滿臉心虛的下人。
這人一見事發,怕得渾身發抖,還沒等用上真手段,就立刻交代了,說是家中老父不知被何人所誘,近日竟莫名其妙地沾上了賭,將家中銀錢悉數輸光了還不算完,甚至欠下了巨額的賭債。為此,家中妻兒老母都惶惶不可終日,生怕哪日便成了喪家之犬。
就在他一籌莫展之際,卻突然有人找上了他,說是只要幫對方做成一件事,就可以替他老父還清賭債,不僅如此,還會給他一大筆銀錢,足以讓他從此做個富家翁,再不必辛苦替人做工了。
聽到這裡,在場的眾人都是一凜,唯獨賀蘭修神情淡然,心中隻覺得可笑。
廷尉連忙追問道:“是何人與你聯絡的?年歲,口音,相貌如何?又是在何處與你碰面?”
疑犯一一交代了,廷尉便又命人去探。
然而這一去便是一天,直到天色將暗,穆太傅都醒了過來,差役們才滿頭大汗地趕回來,道是一無所獲,連蛛絲馬跡都不曾尋到。
想來如果不是那供詞有假,便是幕後主使之人提前做足了準備,早在事發之時,就及時抹平了痕跡。
賀蘭修探過太傅出來,便對上了廷尉十分自責的臉色:“太尉大人,此事……”
賀蘭修一擺手:“廷尉不必同我多說,此事上奏之後,自有太后及眾朝臣定奪。只是今日之事,在場諸位都是看在眼裡的,明日朝會之上,還請廷尉替我做個見證,我只是協助廷尉查案,不曾有任何插手干涉。”
廷尉一愣,旋即拱手道:“這是自然,太尉放心。”
別過廷尉之後,賀蘭修才注意到不遠處神情忿忿的段珵:“左監可還在為今日之事怪我?”
段珵撇過臉去,嘴上卻道:“下官不敢。茲事體大,下官無法擔責,唯有交由上官處置方才妥當,大人此舉是為下官考慮,下官不敢不領大人的好意。”
賀蘭修笑道:“不愧是子致的堂叔,就連這一口伶牙俐齒都是一脈相承。今日之事,段大人若有疑慮,不妨回去問問子致。若是有所參悟,日後能有大造化也未可知。”
段珵正要追問,卻見他已經翻身上馬,不多時就看不到背影了。
段珵站在原地呆了一會兒,最後咬了咬牙,徑直去了大司農府。
大司農段瓔正在府上,見他急匆匆而來,問道:“何故如此慌張?”
“兄長,我有事要問軼兒。”
“他今日在宮中當值,你找他有什麽事情,我可以代為轉達。”
段珵便猶豫著將今日之事說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