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努力控制自己。
和自己打架?
霍相咽了下口水:“殷詭。”
一瞬間,危險解除,殷詭松開手,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嗤笑:“你……你,直呼孤的名諱,死罪。”
在場沒有人將這句話當真,殷詭自顧自地笑了一會兒,好像聽到了什麽笑話,低著頭,肩膀的抖動幅度越來越大,直至——再抬頭,又是一片的淚水,眼神中滿是委屈。
“你撒謊,你心中,只有陛下,沒有殷詭。”
霍相見他還是這副喜怒不定的醉鬼模樣,張了張嘴,咬牙道:“您不也是沒告送我今天的事情……”
皇后低頭不語,殷詭則自嘲地笑了笑,楚清筠絕對是吸取了他自己喝醉時淚失禁的經驗,看著他的眼神漸漸危險,可眼淚還是如注落下,借著酒意,惡狠狠地問他:“告訴你,你還要去給誰報信?”
一部分觀眾不懂,但是前排的幾個人已經開始落淚。
歷史上,霍相不是主謀,卻也牽連其中,與其他都被斬首的人不同,霍相隻被罰了兩年俸祿,連降職都沒有。很多研究者堅信這是殷詭任人唯賢的證據,但根據史料記載,他們其實在孩童時期就是朋友。
看著鏡頭裡的人低頭哭泣,又有人開始受不了。
要殺他的是母親和親弟弟,而兄弟也有背叛的嫌疑,對一個普通人來說,就已經足夠痛苦,何況是童年被囚時就受盡折磨的殷詭。
窗戶紙捅開,霍相提了一晚上的心終於落下,不等君王試探,連忙解釋:“陛下如今酗酒加重,動輒殺人,臣只是希望太后殿下能對您規勸,才將您出遊的事告知,啟絕非有意!”
話音落下,殷詭立刻興奮地站起來,表情鮮活,像是個鮮衣怒馬的少年,圍著案幾轉起圈,嘴裡嘀嘀咕咕:“我就說他不會,看見了嗎?他說他不會!”
可再轉一圈,臉上又是剛剛掐皇后時的憤怒:“他說你就信!他們早就背叛我們了!你倒是信了殷詰,信了母親,他們怎麽對我們的,是母親,她恨我,她……從你殺了大哥起,就想我們去死!”
男人的身體因為這一句話突然停下,坐到了地上,眼睛微微睜大,透著愚蠢的天真和迷茫,聲音也變得遲鈍緩慢,像個剛學會說話不久的娃娃。
他掙扎了幾下,見站不起來,又開始忍不住落淚,連滾帶爬地撲進皇后的懷裡大哭:“母后——母后對不起,別,別打我,別打我,我不該殺了大哥!”
殷詭……又瘋了。
觀眾們早就忘了此刻有人在扮演殷詭,只看著表情他來回切換,隱隱覺得,像是人格分裂。
可既然是人格分裂……那剛剛那段,讓霍相、太尉還有全場觀眾都松了口氣並覺得厲害的瘋狂,到底是演的,還是他的另一個人格?
一時間,全場寂靜,一抹寒意自每人的脊骨向全身攀爬。
第55章 咯噔
殷詭的過去有很多種流傳的版本,細節已不可考,但大家都認定的是,他在剛剛被囚禁時,經歷過一段屈辱的時光。
他是皇后親生,卻因為出生時碰上潯軍大敗,被迷信的先帝認作不詳,起名“殷詭”,更是在他四五歲時就評價“此子妖媚,男生女相,不堪大用”,連帶著皇后都被厭棄。
經典的男人倒霉怨女人,而被規訓過的女人再將氣都撒在更弱者身上,殷詭童年時期就經常遭到打罵,但相關文章都說他天性善良,並未心生怨氣。
北潯滅國後,先帝被斬,冉帝自稱“仁君”,不好對北潯皇室動手,卻也對他們萬分防備,說是在舊都留了一處莊子給他們住,賺足了名聲,生活質量卻無法保證,隨著北潯皇室一同逃出來的太監也是見風使舵,投向東冉,東冉派來的官兵名義上是保護,實際卻是看管監視,對外稱呼莊子為“風月樓”,除了身份尊貴的皇后,其他妃嬪,甚至皇子都遭到過毒手。
而殷詭當時剛剛十歲,是皇子中最漂亮的一個。
那些人原本的目標是在外已經小有名氣、長相俊朗的大皇子,計劃著克扣他們一家的食物,逼他主動就范,但被還算忠心的下人聽到,偷偷告訴了太后。
這個小黃門就是後來跟隨殷詭復國,服侍他一輩子的中常侍邱忠。《北潯列傳》中,就記載了他的這一段經歷。
“廢太后思之良久,誆稚子厲帝施粉著群,以換殷傑。忠大駭,急趨救之,然為遮門外,築室跪,冉軍往來,三日而出,邱忠斷指,以表忠諒。”
邱忠救人不成,在那間茅屋外跪了三日,眼看著見過的沒見過的東冉男人來了進去出來,等殷詭終於被抬出來,他自斷手指,發誓以後永遠隻忠於殷詭一人。
這一段的經典程度不亞於長春宴,敵軍常常因為他的這段經歷在陣前侮辱叫罵,後世為了抹黑他,也寫了無數香豔的話本。
反殷派將這段作為攻擊反方的武器,而護殷派們常常避而不談,隻當是殷詭人生的小小挫折。
他們無法想象,當從未得到過母親疼愛的小孩受寵若驚地被母親親手換上裙子,塗上脂粉,興衝衝去跟下人討要食物,實際上卻是被送入魔爪時,到底有多絕望。
而他在三十歲時穿著女人的衣裙墜落自盡,不知是不是還沒有逃出兒時的夢魘。
當然,只是慘並不能得到那麽多人的崇拜,殷詭在被囚的第二年,就帶著心腹從莊子逃出,化名後成為了名動東冉、文武雙全的神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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