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可是他的心底就是掀不起一絲波瀾,沒有感覺,像石頭投進了深淵,毫無回音和波動。
“這也不全是我們倆的錯。”周斂拿毛巾擦著額頭頸部的汗水,還妄圖擦掉衣服沾上的血汙。
“它的智商可能比我們加起來還高呢。”周斂這麽說道,“是意外啊。”
“不重要了。”杜彧不想理會這種自相矛盾的說法,而且以他們的處境遭遇了這種事,為自己開脫或許是比沉浸在罪惡感裡更好的選擇。不過周斂的冷血程度令他意外,能做到這般漠視生命的人,在當前世界也實屬罕見了。
看他一直埋著頭,周斂以為他還在自責,用開導的語氣道:“你堅強點啊老兄,活著的人還得活下去。”說完伸手要來拍他的背。
杜彧擋開那隻手,“我沒事。”
離開峽谷的第十二個夜晚。
山洞是杜彧發現的,他們不能再睡在幕天席地的荒野。
火堆旁陳列著4具男屍,屍體面部皆蓋著磨損嚴重的黑色外套,致命傷是胸口的血窟窿,他們生前遭到同一種致命生物的襲擊,心臟被嚴重毀壞,四肢肌肉受到不同程度的割裂和撕咬,皮膚脫落、骨骼外露,死狀慘烈。
小隊中唯二幸存的活人坐在洞穴的石壁邊,相顧無言,隻好各自低下頭做自己的事情。
周斂試著休息,幾經入睡失敗後,強行撐開了沉重的眼皮,看向邊上借著火光塗塗畫畫的人,“我說句實話,你不覺得你很變態嗎?”
杜彧神色專注畫得認真,聽見這話,手中鉛筆尖忽然斷裂;他未抬頭,隻吹了吹泛黃的紙面上的石墨粉末,重新調整下筆的角度,堅持畫完了余下部分。
周斂一把奪過速寫本,粗魯地翻閱,紙頁唰唰翻動的聲音在山洞裡顯得分外刺耳。
杜彧收了筆放到外套衣兜裡,等待對方將私人物品還給他。哪怕身邊是幾具悄然腐爛的屍體和一個不懂禮貌的人,他的心情依然說不上悲歡喜怒,只有無盡的厭煩,一種他習以為常卻不輕易外露的感受。
周斂草草翻完,把速寫本丟給他,冷笑道:“我要是死了,可不想出現在你的畫裡,你千萬別給我收屍,知道嗎。”
“嗯。”杜彧敷衍的應聲。無所謂,誰先死還說不定呢。
他喜歡畫死人。
倒不是因為他有什麽變態的嗜好,而是他的童年顛沛流離,身邊的人總是在流動,死亡如影隨形,帶走一條生命常常只在分秒之間,導致他能夠穩定描繪的活人寥寥無幾。
當他以陌生人為觀察對象的時候,他的畫通常極難完成;他不是天賦異稟的繪畫天才,想要畫得惟妙惟肖,必須花大量時間揣摩觀察模特,才能捕捉到最理想的神態。
然而這個世界的常態如此,歷經一次次未完成後,他終於開始畫屍體。
生命是有限的,而死亡是永恆的。人死後,其表情與肢體動作將凝固靜止,不再變化;他一旦看過某人的死相,就能精確寫實地速寫到紙上,比畫活人順利多了。
藝術的價值是讓人發現美的存在。不過杜彧認為,自己僅僅是像台照相機一般,無差別地記錄身邊每一個人的死亡,和藝術沾不上邊;這件事於他而言構不成什麽非凡的意義,連通俗意義也沒有,他想那麽做,就那麽做了。
周斂罵他變態是情有可原的,他從不覺得自己很正常。
“只剩我們兩個人了。”周斂躺在睡袋上,望著山洞凹凸不平的拱頂,“你要是個女的,我還能有點盼頭……”
杜彧說:“真抱歉啊,我不是女的。”
周斂抓起一把沙扔向他,杜彧偏頭躲開。
他想,周斂的“盼頭”可能是交/配或繁殖,無論是哪種,他都不能理解。
“這還沒進沙漠,就只剩我們兩個人了。”周斂再一次說。
“嗯。”杜彧不明白這麽顯而易見的事實有什麽必要重複兩遍。
周斂:“要不我們掉頭回峽谷算了。”
杜彧:“你想回的話,請便。”
“你死腦筋嗎?往回走不比進沙漠活著的幾率大?隊長都死了我們去救個鬼啊。”周斂逐漸暴躁。
杜彧說:“我隻回答你第二個問題,答案是:不。”
“不可理喻。”周斂倒頭睡下,低聲嘟囔了一句,“神經病。”
當天晚上杜彧做夢了,他夢見自己進入了沙漠,無垠的黃沙中立著一塊風化的石碑,他一步步走近,想看清了石碑上的文字,可當他的手觸碰石頭的刹那間,斑駁的文字扭曲成一個吐舌頭的鬼臉,附字:想不到吧~你這個神經病~
作者有話要說:
又是一個月不見了ToT,疫情休假ing,在複健了。
爭取下章見上面8
第135章 神棄之地(七) Suspiria
次日, 杜彧把那四具屍體放置於山洞裡,做好相應的掩藏措施,並在洞口留下了醒目的標記;對於之前死去的6個人他也是這麽做的。
周斂立在一旁打哈欠, 嘴角印著昨天被他揍過的淤青。等他做完這些, 對方問:“你難道還要回來接他們?”
“如果我能活著返程, 我就來帶走這裡的屍骨。”杜彧搖晃噴漆罐, 罐子發出一連串哐哐當當的聲響, 鮮紅的油漆噴繪到岩石上, 畫出一個無意義的紅色符號。
“人都死了,屍體埋哪兒不一樣啊。”周斂撓著頭皮, 吸氣道, “再說等我們返程,都爛得只剩骨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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