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提心吊膽地分辨著沈瑞臉上的神情,眼瞧著不像認出他的樣子,這才略微放下心來。
他偷偷對身旁跟著的夥計使了個眼色,夥計立刻會意,鑽進了屏風後,片刻後捧著一個雕花精致的木盒。
掌櫃將木盒接過來,解開上面的銅扣,露出被朱紅色絨布托著的那支累絲鑲寶石鏤空金鳳簪。
“沈公子不妨瞧瞧這支?”
沈瑞垂眼瞧了片刻,不經心地伸手將簪子從盒子裡撿出來拎到眼前。
掌櫃見他似乎有些感興趣,便緊著往上添砝碼。
“這支簪子是江東有名的老工匠做了月余方才成了這一支,公子瞧這上面的紅寶石,成色極佳。”
沈瑞打量著那簪子上橫縱交織的金絲,以及被攏在最中間的那顆圓潤透亮的紅寶石,的確是再精巧不過。
他手指一松,將簪子丟回雕花木盒裡,金木相撞,發出點沉悶的聲音。
掌櫃的心也隨著這點聲音猛揪了一下,隨即面露苦相地雙手捧著那簪子察看,生怕哪處磕碰了。
“做生意,耳聾頭昏最要不得。”
掌櫃的心頭一跳,也顧不上手裡的簪子了,連聲道:“還請沈公子莫要怪罪,這份量重些的簪子也略有些,只是……十兩只怕有些難了。”
見沈瑞略挑著眉看過來,他又連忙為自己找補道:“實在是中都城的夫人女娘們不曾偏愛這般奢靡之風,小店也盡是仰仗著備些時興貨才能勉強立足。”
春璫從一旁搬了藤椅擱到沈瑞身側,沈瑞一撩下擺便翹著腿坐下,他將手撐在扶手上,神情懶散道:“那便依著分量大的,撿來看看。”
掌櫃這會兒半點顧不上這小祖宗究竟是來砸場子的,還是當真存了買貨的心思,左右盡心將人打點利索了,便是刀架脖子上,也能尋個利索的死法。
沒一會兒,便端著幾個木質托盤從裡邊走出來,大都是些撿著富貴樣式下功夫的,裡邊兒不乏有些是旁人定下的單子。
但這點顧慮早被他甩在了腦後,隻巴巴地守著眼前,緊著把這混世魔王送走。
掌櫃彎腰躬身,將托盤舉在沈瑞將一抬眼便能瞧見的地方。
沈瑞正端著茶盞,輕啜了一口,目光從托盤上掃過後,又垂下眼去瞧那茶盞上的彩繪。
掌櫃立刻會意地擺擺手,示意下一盤。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才將這些好不容易搜羅來的簪子都一一給沈瑞瞧過了。
掌櫃掏出帕子擦拭著額上的虛汗,臉上還賠著笑問道:“沈公子可曾有中意的?”
沈瑞的指尖在膝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好似這些東西盡叫他看倦了似的,
“份量不夠。”
掌櫃的看看他,又轉頭看看自己費了半天勁兒才翻騰出來的簪子,癟了癟嘴,卻又不敢發作,最終只能扯出來一個比哭還要難看些的笑容。
“這……實在是沒有了,但凡分量大些的、模樣俏的,俱在此處了。”
沈瑞唇角勾起,露出一個有些惡劣的笑容,他盯著那掌櫃的眼睛道:“爺不要俏的,要亮的。”
汴朝女子近些年多行高雅靜潔之風,偶有偏好金玉的,也大都講求個內斂,便是十足十的金簪子、金鐲子也是蒙著一層霧氣似的潤厚。
單是份量大些的尚且還能尋到,可若是還想求個亮堂打眼,委實是不容易。
掌櫃的剛要說話,就被跟在身邊的夥計扯了扯衣袖,小聲道:“掌櫃,城西新起的那家,前些時日定了一支該老太太賀壽的。”
掌櫃這才想起這一茬來,頓時仿佛瞧見了生路般,大喜道:“沈公子稍等,這便給公子取來。”
沒一會兒沈瑞便瞧見了了那支亮堂堂的、粗如指節的金簪子。
掌櫃撓了撓頭道:“只是這簪子實在算不得鳳簪,隻將將刻了個鳳紋罷了。”
說罷,還抬著眼小心地觀察著沈瑞的神情,生怕他不滿意。
方才猛一想起來有這麽一支自然欣喜,可等到這簪子擺出來的時候,掌櫃生怕這小祖宗一個不順心,便握著那簪子將自己捅個對穿。
沈瑞看著那金簪子,幾乎能想到原主那在中都城出了名的人淡如蘭、頗有禪心的母親在收到時,會是個什麽樣的表現。
他下意識舔了舔犬牙,露出一點笑來,神情也不似方才那般顯出些凶相,瞧著倒真好似個不諳世事的少年郎君般。
“極好,就這支了。”
掌櫃立刻松了一口氣,甭管他買這玩意是要送出去糟踐誰,總之他先把自己個兒的命保全了,才是頂頂重要的。
他立刻尋了個漂亮盒子,親手將簪子包好,一路送沈瑞出去。
直到沈瑞一隻腳已經踏出金玉軒的門檻時,他突然頓住腳步道:“還有一事。”
掌櫃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卻又不敢掙扎,只能有些委屈道:“沈公子盡管吩咐。”
“春祈河一事。”
沈瑞略頓了頓,目光從他腰間那塊刻著金玉軒紋樣的銅牌上掠過,直到看著那掌櫃的手都在抖,才似笑非笑地敲打了一句道:“好自為之吧。”
說完,再不管掌櫃怎樣點頭哈腰、支吾著應承,抬腳便走了出去。
走著一遭,由著這一件事兒出了兩口氣,心情可謂暢快。
沈瑞方出了金玉軒,便轉頭又進了一家書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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