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尋鶴垂下眼,避開了他的目光。
“沈公子……”
“嘖,別吵。”
沈瑞皺了皺眉,但很快又松散開,他雖沒瞧明白眼前人是誰,可卻得出個頂重要的結論來。
太冷清了些。
哪怕這人就站在中都城內最銷金的地界,哪怕他披掛著一身的月色,卻仍是冷冷清清的,好似隨時便可邀月同遊,再不還人間般。
自以為終於想明白的沈瑞半點不曾猶豫地將腕子上的紅瑪瑙墜子扯了下來,轉手便套在了江尋鶴的手腕上。
丹紅色的墜子同他那原主子般,渾身裹挾著張揚的惡劣。
即便是將它掛在雪山上,也非得全都燙化了才好。
沈瑞將江尋鶴的手腕握到眼前,食指輕輕撥動散著的紅絲線,露出了點滿意的神情。
隨後便忽而沒了興致似的,一把將手甩了出去,甚至順便將身上的袍子裹得更嚴實了些。
他將頭輕輕靠在車壁上,合著眼道:“回府。”
頤指氣使的模樣險些將江尋鶴氣笑了,他半搭著眼瞧了瞧腕子上的丹紅色墜子,片刻後垂下手,任憑袖子將其完全遮蓋住。
到底沒將它同它那跋扈非常的主子團吧團吧,一並丟出去。
——
衝天的火光、飛揚的塵土,不絕於耳的哀嚎慘叫。
沈瑞趴在陰冷的石磚上,看著高坐與馬上的江尋鶴,同樣絕望的嘶喊,同樣森然冷冽的劍光。
即便是做了若乾次,也仍逃不掉鮮血沿著磚縫慢慢添補的結局。
若說唯一的變數,大約就是那漂亮鬼一劍刺來時嗎,沈瑞既沒有躲避,也沒有承接,而是摘下了自己腕子上的紅瑪瑙墜子套在了江尋鶴的青鋒之上。
算是順道添了個被鮮血染透的物件兒。
沈瑞揉著額角慢慢坐起來,自覺夢境離譜得厲害,或許他還會隨著穿書時間的增長,而受到原書的影響也逐漸加劇。
若非如此,他不論如何也理解不了自己究竟會為何跟那倒霉催的原主一般,將羞辱江尋鶴這件作死的事記得如此吸煙刻肺——甚至在夢裡,死到臨頭了,還不忘用瑪瑙墜子去嘲笑那漂亮索命鬼出身寒門。
甚至還把那玩意兒掛在了江尋鶴的劍尖上。
沈瑞緊緊地閉了閉眼,逃避似的。他根本成為不了原主,他比原主會作死多了。
單是想想,就覺得頭疼。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才勉強將喉嚨裡的澀苦壓下去,但頭痛卻並沒有消減半分。
夢裡被割了喉,可醒來時不單是喉嚨疼,就連頭也痛得額外厲害。
沈瑞甚至懷疑江尋鶴分明就是在夢裡抱了私仇,比如趁著他沒意識,從他頭上踩過去。
他撚了撚手指,心裡篤定了幾分,全然不覺著這世上除了沈瑞自己,根本再沒第二個人做得出這種又惡劣又幼稚的把戲。
屋內細碎的聲音被捕捉道,春璫輕聲緩步走了進來,隔著屏風問道:“公子可是要起了?”
“什麽時辰了?”
“巳時三刻,離公子同楚夫人約定的時間尚還早著。”
沈瑞將腦後的頭髮挽成一束,隨口道:“進來吧。”
春璫聞言便立刻端著早就備好的清水、帕子,繞過屏風走了進來。
“昨夜爺吃醉了酒,是陸思衡送將我回來的?”
春璫手上動作一頓,隨後故作若無其事道:“公子是坐著倚湖居的馬車回來的,照著春珂的說辭是江探花將公子送上馬車的。”
沈瑞將將睡醒,本就因著頭痛冷著一張臉,聞言更是壓低了眉,有些煩躁地磨了磨犬牙。
“江尋鶴送的?春珂呢?”
春璫合手稟告:“春珂未能護衛公子周全,擅自專行,已經被罰去了前院跪著,等候公子發落。”
沈瑞瞧了她片刻,忽而嗤笑一聲道:“你倒是會護著她。”
說罷,便轉過身,沒再追究。
春璫將架子上的外袍展開,合稱著他的動作穿戴體貼,沈瑞略扯了扯袖子,動作卻忽然頓住。
春璫還以為是自己出了差池,方才寬宥她一遭,總不能由此便再沒規矩般。
“公子恕罪,是奴婢手上沒分寸。”
沈瑞將外袍的袖口向上挽了挽,露出白皙勁瘦的腕子,他垂眼瞧著道:“爺墜子丟了。”
難不成,還真叫他掛那漂亮鬼劍尖上去了不成?
“這是家主特意為公子求來庇佑的,奴婢這便差人去尋,定不會出了差池的。”
這墜子無非是給無能為力者尋個安定,雖叫他們不能將病痛轉到自己身上受著,也能有個慰藉。
至於旁的,卻未必有效用,否則便也不會拘著他這個孤魂野鬼來做替死鬼。
他輕笑了一聲,將袖子重新遮蓋了個妥當。
“不必尋了。”
第018章 第 18 章
管湘君在門扇前站住,裙擺隨著她的動作晃出個不甚明顯的弧度,屋中很安靜,至少她現在不曾聽到半點聲響。
她輕緩了一口氣,隨後雙手抵在門扇上,將其推開。
屋內的人聽到響動,便收回了探向窗外的目光,姿態懶散地看過來,見她未遮鬥笠微怔了一瞬,隨後輕笑道:“楚夫人安好。”
管湘君走商時多披著笠紗,早已經習慣了透過一層紗幔去分辨人心的百般善惡,可她今日來此並非僅限於談一筆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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