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將腿收回來,坐起身子直視著滿頭大汗的孫閔,忽而好似松散下來些般地招了招手。
“湊過來些。”
孫閔心下茫然,可還是順從地膝行至沈瑞身前,沈瑞支起腿,鞋尖抵著孫閔的下巴,強迫他仰起頭來對視。
“孫大人再晚一些,只怕滿中都都要知曉了。”
他勾了勾唇,眉眼卻壓低了些,顯出點凶惡來。
“爺叫你仔細盯著,你倒好似尋了個快活差事,現下辦砸了又叫爺寬宥你,真是好算盤,爺竟不知孫大人是個往戶部去的人才。”
孫閔從他說的第一話起,臉上便止不住地往下淌汗,就在快要滴落時,沈瑞皺著眉嫌棄地撤回了靴子。
看著面前的人渾身顫抖著,半天支吾不出一句話來,沈瑞頗有些沒興趣道:“聽聞孫大人前些日子給幾個族裡的子弟在科考上提供了些便利?陛下可曾知曉孫大人是個如此能乾的英才啊?”
“明日我便啟稟了陛下,免得日後封侯拜相落下了孫大人這般的人才。”
“公子恕罪公子恕罪……”孫閔除此之外再說不出第二句話,只能連聲討饒,行動間碰到了袖子中硬挺的物件兒,動作忽然一頓。、
他心中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狠下心來,將東西掏了出來。
“公子請看,臣實在是不曾誆騙公子,陛下的手諭尚在此處啊。”
沈瑞唇角一翹,仿佛找到了點樂子似的,伸手將那道手諭接了過來,打開一看,赫然是擢升江尋鶴為太子太傅一事。
親寫了手諭,又並非是讓宮裡的太監傳旨,而是叫吏部的人親自去,可見重用。
沈瑞哼笑了一聲,倒真是用心思。
他將手指挪開時,乳白色的紙張上卻留下了一點紫紅色的印記。
沈瑞怔了一下,他看了看那印子,又看了看手指上沾染的梅子汁水,忽而彎起眼睛笑起來。
“這手諭爺去替你送。”沈瑞伸出的指尖隔空點了點,最終道:“算你贖了一遭罪。”
孫閔大驚道:“公子,這不可啊!公子,這陛下若是知曉了,定是要怪罪的啊……”
春璫使了個眼色,旁邊早就守著的粗使仆役立刻掏出帕子將人的嘴給捂上了,隨後便在一陣“嗚嗚”聲中嗎,給人拖了出去。
“一瞧便是不懂規矩,孝敬上來的玩意兒,哪裡有吐回去的。”
沈瑞挑著眉看著手中非法獲取的手諭,頗有興致道:“備車,去倚湖居。”
——
清澤慌慌張張地打開門扇衝進屋子喊道:“東家,沈靖雲來了!”
江尋鶴手中的筆一頓,隨後垂眼道:“今日又是同誰來飲酒?”
清澤咽了咽唾沫,聲音有些顫抖道:“不是,是來尋您的。”
他將目光落到了江尋鶴腕子上的紅瑪瑙墜子道:“他定是把墜子要回去的,屬下早就說過,他肯定會來要回去的,可是他要是誤會說是我們偷的可怎麽辦啊?”
“屬下聽聞,這些世家裡審訊人的法子可殘忍了!”
江尋鶴見他沒個止歇,便插口道:“他不是來尋墜子的。”
“要是他用烙鐵……”清澤口中沒說完的話被強行噎了回去,隨後有些茫然道:“那是因為什麽?”
突然他瞪大了眼睛道:“該不會是昨晚沒咬盡興,今天乾脆來剁掉屬下的手的吧。我可是根本沒碰到他。”
江尋鶴揉了揉眉心,微歎了一口氣。
“他到哪了?”
“他到……”
門扇忽而被敲響,外面的人一急二緩地瞧了後,便頗有耐性地等著。
清澤瞪著眼睛,張口誇張卻沒有聲響地說道:“在門外!”
江尋鶴無奈地合了合眼,他知道。
他放下手中的筆,繞過清澤拉開了惡門扇,露出門外少年肆意張揚的面容。
沈瑞見了他,忽而歪了歪頭笑道:“江公子,沈某來同您賀喜了。”
江尋鶴垂了垂眼,下意識在沈瑞空著的手腕上掃了一眼,隨後狀若無事道:“沈公子請進來說話吧。”
沈瑞也不推阻,徑直便坐在了書桌前的位置,看著桌面上剛寫好的一幅字讚道:“江公子果然才情過人,難怪陛下對你青眼有加。”
江尋鶴神色不動,好似這點子皇恩如流水似的,平淡又不擾人。
他今日穿了件青色的袍子,料子上隱隱透出一點暗色的竹紋,青山蓋雪,不過如此。
沈瑞看著他,心中難以自抑地焦躁了幾分,他下意識將犬牙咬實了,下一瞬又因著江尋鶴看過來的目光而松散起來。
他將明帝的手諭遞給江尋鶴道:“陛下擢升、你為太子太傅,江太傅日後只怕要一路高升了。”
江尋鶴聽出了他話中那點揶揄,他垂眼看著那道手諭,目光卻挪不開似的落在了那道梅子漬上。
他幾乎能想到少年如何沒察覺般將汁水蹭在上面,將乳白的紙頁給糟蹋成這般。
而後呢,會有點恐慌、懊悔嗎?
江尋鶴眼底浮現出一絲笑意,他才不會,這小霸王只怕還要深覺自己染得漂亮呢。
第020章 第 20 章
沈瑞順著江尋鶴的目光瞧過去,便看見了落在他手邊的深紅色梅子漬。
在那一瞬,他心中升騰起了些難言的惋惜,若是果漬未乾,或可見紅梅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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