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側了側頭,借著那一丁點兒的月光看向沈瑞, 素色的被子頂在他的下頜處,顯得那張豔麗的臉都好似陷進去一般,倒不見平日裡那般跋扈的模樣來。
手掌輕輕挪動了不過半寸的距離, 將將能摸到沈瑞袖子上的衣料, 僅僅只是一點, 卻叫他心跳如擂鼓。
一方面迫切地渴求著更多的貼近, 一方面卻又深感自己心思的肮髒汙糟。
月色空明入水,他卻如一個卑劣的竊賊, 妄圖將其抓捕,永久拘禁在身側。
他深知自己合該一遍遍地被拋舍,合該孤苦伶仃地默視著所有人遠離他的背影,但卻仍然按捺不住心中那丁點兒的希翼。
他早就已經是身處於深淵之人了, 但現在卻渴求著沈瑞能夠或是將他拉扯而出,或是陪他淪亡。
可憑他生出了百般的心思, 但與他不過寸許之隔的沈瑞卻半點也不曾知曉, 睡得正安穩, 那些糾纏折騰了他那麽久的身死夢境好似從沒出現過一般。
這些時日裡,他虧損的覺若是按著時間換算成銀兩, 已經夠他把在管湘君手裡老婆本兒贖回來了。因而雖然白日裡已經小睡了一會兒,卻半點不妨礙他晚上睡得仍然安穩。
等到他一覺睡醒的時候,身側早已經空無一人了,他睡眼惺忪地伸手磨摸了摸旁邊的半張床榻,入手冰涼,顯然已經走了許久了。
沈瑞又合著眼躺了半晌,才懶散地支起身子,單薄的裡衣在脫離被子後很快就被寒意入侵,他下意識縮了縮肩,隨後好似忽然想起什麽似的,伸手撩開了床幔,目光在房中巡視了一圈。
果然昨夜案桌上那封信件已經被收了起來,沈瑞毫不意外地起身穿上鞋子,抱著自己的金絲軟枕出了屋子。
房門一開一合之間發出點細小的吱呀聲,吸引了不遠處沈釧海的注意。
江尋鶴現下應當在東宮給小太子講學,是決計不會出現在府中的,因而沈釧海有些疑惑地看了過去,結果卻和剛一轉身的沈瑞直直地對上了目光。
沈瑞分明什麽也沒做,卻架不住沈釧海的目光裡好似點著火似的,緊繃繃地直視著他,倒也莫名生出些心虛來。
平日裡不見他有多觀察入微,現下卻恨不得自己是在大理寺當差的,最好一眼就能看出沈瑞這小王八蛋幹了什麽說不出口的混帳事才好。
沈瑞輕咳了一聲,主動道:“父親今日回來得好早,看來朝間還算太平了。”
沈釧海原本質疑、譴責的神情頓時化為一種詭異的“果然如此”,沈瑞這小王八蛋平日裡見了他恨不得在背後呸一口,何時見他這般關心他幾時回來、早朝如何了?
果然是捅了婁子,就來跟老子賣慘了。怒火湧上心頭的沈釧海根本全然忘卻了,並不是沈瑞主動找上他,而是他在江尋鶴門口將沈瑞抓奸,逮了個正著。
一旦自覺發現了真相,就連原本壓根沒有注意到的細節,也在心中添油加醋逐漸成為合理的論證。
沈釧海猛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吐了出來,試圖壓下心頭的思緒。
他就說今日早朝怎麽看見那江尋鶴眼下有些青色,像是一夜不曾睡的樣子,原本還以為是明帝背著這些人交代給了他什麽差事,現下看來根本就是沈瑞將人家折騰了一整晚,才叫江尋鶴今日看著神思不濟的。
尤其是沈瑞不曾做噩夢,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夜,現下滿臉都寫著些饜足的意思,與看起來“飽受摧殘”的江尋鶴一對比,顯得他根本就是最經典的欺男霸女的紈絝。
沈釧海越想心頭的怒火越盛,恨不得現下就挑根棍子狠抽沈瑞一頓,但最終還是按捺住了,滿肚子搜刮,盡可能尋到一個相對委婉的措辭。
“你昨夜始終睡在這裡?”
沈瑞垂眼看了看自己身上披著的裡衣和懷來的軟枕,有些猶豫地看向沈釧海,目光裡恨不得用濃墨寫上:您眼睛沒事吧?
沈釧海又不是個啥的,能在中都城內將沈家經營到現下的模樣,而不使得其有衰敗傾頹之勢的,可見其察言觀色、洞察人心的本事。
當即便被沈瑞氣得眼前一黑,他想給這混帳崽子留些來臉面,可他倒好,半點不值得費這些心力。
現在院子中四下無人,即便是說些什麽也沒人能聽見,沈釧海只是稍一猶豫,就決定放棄同沈瑞打啞謎,著混帳太沒個分寸,給他留面子,就是對自己生命的不負責。
他還是頭一次覺著沈瑞那個不許太多人留在院子中,又不許哪裡伺候不得當的臭毛病算是件好事。
他隔著一小片花園招了招手道:“滾過來。”
沈瑞站在屋簷下,守著最後那塊陰涼地兒,他聞言懶散地抬起眼皮瞧了一眼,下意識皺了皺眉,拖長了聲調犯懶道:“您過來吧,外面曬。”
沈釧海不是沒想過沈瑞會推脫,但任憑他踩了種種的緣由,卻也沒想到會是因為怕曬。
這混帳是什麽水做的不成?整日一副金澆玉鑄,生怕磕碰壞了的模樣,現下更是連點太陽光都不肯見了。
沈釧海咬牙切齒道:“白家的女兒都能騎射狩獵,獨你個沒用的東西。整日裡比姑娘家的還要柔弱!”
沈瑞半點不以為恥,懶散地打了個哈欠:“您若是不來,我便回去繼續睡了。”
沈釧海呼吸一窒,聽聽這是什麽混帳話,已經這個時候了還要回去接著睡,可見昨日夜裡是如何百般廝混,一夜未眠的!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