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思衡瞧著他, 追問道:“若說是考驗,又是什麽樣的恆定標準, 難道靖雲便知曉我在這一個時辰中都做了些什麽嗎?”
“當然了,我可是有眼線的。”
他抬起頭四處瞧了一眼,隨後目光在屏風上落定,指著那一道烏黑的身影道:“那就是我派來盯著你的,你的一舉一動早已經被盡收眼底。”
瓷器落在地上碎裂的聲響傳入眾人耳中,倚湖居內頓時安靜了一瞬,似乎都在找聲音的來源。
只要沈瑞仿佛早有預料一般道:“你瞧,他承認了。”
躲在屏風後的掌櫃連沈家的族譜都快要數一遍了,卻也只能裝作沒有聽見的樣子,只是一邊和著手向四周被驚擾道的客人賠罪,一邊叫夥計盡快來將那碎瓷片收拾乾淨了。
他實在是不想再被沈瑞瞧見,便連忙要從那屏風後直接繞到後院再不出來。
可沈瑞哪能這般輕易放過他,他一抬腳,聲音便從身後傳了過來:“哎,上兩壺好酒。”
掌櫃舉在半空中的腿停滯了下來,眼看著那聲音沒有再冒出來的意思,掌櫃對夥計使了個眼色,將這活計推了出去,便又要往外跑。
腿還沒等落地,就又聽到沈瑞不依不饒的聲音:“說你呢胖掌櫃。”
掌櫃心中一驚淚流滿面了,可還是迅速轉身,聲音脆甜諂媚地應答道:“誒,爺你且等著,馬上便送來。”
看著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扯到腿,連跑路瞧著都一瘸一拐的身影,沈瑞笑了一聲收回了目光。
不知道誰教的規矩,陸思衡的牆角也敢聽,也不怕夜半夢境中被人抹了脖子。
坐在他對面的陸思衡卻始終看著他,即便是聽到他這些明顯是誆人的話也只是輕笑著,等著他將這一套捉弄人的把戲都使完了。
“你倒是生出了些菩薩心腸。”
沈瑞將桌子上倒扣過去的杯盞都重新翻了過來,分明四隻瞧著都是一樣的,偏又從其中挑揀出了個瞧著更細致的,將杯口朝著陸思衡給他看了一眼,隨後擺到了自己的面前。
“陸兄說笑了,我分明是專喜歡給人找不痛快。”
他想嫌棄的從剩下的三隻裡瞧了一眼,尋著個杯口有極細小的裂口的,將它擺到了陸思衡的手邊,隨後才好似滿意了一般。
“那些小人物的不痛快瞧著都差不多,沒意思,顯得我欺負人也頗沒品味似的,倒是陸兄的不痛快,我卻十分感興趣。”
他捉弄人的手段壓根不瞧人,純粹便是為了周全他那點惡劣。
掌櫃已經端著酒壺快步走了過來,陸思衡聽了腳步聲便也沒說話,掌櫃頂著沈瑞的目光腿肚子都在打顫,他若是知曉陸思衡在這等了好半天等的是這祖宗,定然一步也不會踏過來的。
他將酒壺放在了桌子上,第一反應是想跑,但又覺著不大行,於是四下打量了一下,想要琢磨出點可以賣好的地方來。
終於在陸思衡手邊的杯子上瞧見個極小的豁口——就將將碎了個小瓷渣子,他卻像瞧見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般,大聲“哎呦”了一聲。
瞧著將兩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才一驚一乍道:“真是這手底下的夥計辦事不周到,毛手毛腳的,怎得這杯子竟是個壞的,這就去給您換了。”
隨後轉過頭對著身後的夥計說道:“愣著幹嘛啊,趕緊去換啊。”
等著換上了新杯子,才笑道:“實在是不應當,給兩位公子添麻煩了。”
“我倒是沒什麽,畢竟壞的又不是我的杯子。倒是掌櫃你,怎麽這樣巧合,偏壞的便是陸兄的,不知曉的還當你心中是對陸兄懷著什麽怨氣呢。”
掌櫃臉色煞白,連手都在抖,顫聲道:“絕……絕無此意啊。”
沈瑞的目光在他周身打量了一下,片刻後輕笑了一聲道:“不過是句玩笑話,掌櫃倒是當真了,得了,下去吧。”
掌櫃聞言如臨大赦,連忙退了下去,倒是陸思衡無奈道:“你何故為難他。”
沈瑞提起酒壺將杯子裡注滿酒水,漫不經心道:“這幾日閑著實在是無聊,想著將中都內有名的商鋪都查一查,倒是的確查出了些有意思的玩意兒。獨這倚湖居,無論怎麽探查都查不出什麽破綻來。”
“就沒想過是本就沒有破綻?”
沈瑞端起酒盞,迎著日光瞧了瞧,似笑非笑道:“就算是沒有破綻,也要有個來頭不是?短短幾年便能將這塊最難啃的地皮買下來,建了這麽個銷金地兒,將王公貴族的錢都賺了個乾淨,若說是沒有來頭,誰信?”
他將酒水一飲而盡,揚起的脖頸皮肉瑩潤,仿佛能透過什麽亮光般。
方喝了酒,聲音有些微啞,他隨口道:“不過是那背後之人實在太會隱藏,至今連半點風聲都沒有透出來,這麽嚴實,我都要懷疑是那位了。”
沈瑞輕輕挑了挑眉,做足了暗示,畢竟上頭那位心眼也是不少。
陸思衡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卻只是微微一笑道:“不會是他。”
沈瑞也不糾纏,聽著他說不是,那邊應了句道:“既然你說不是,那我便再琢磨琢磨。”
他一邊說著,心中卻忽然想起來先前方穿過來不久的時候,也是這樣和陸思衡在這裡飲酒,那掌櫃卻忽然代江尋鶴來送了一壇子青梅酒。
他略皺了皺眉,隨後又很快地松懈下來,憑著他那一身的寒酸,估摸著那會兒的身家也就夠買一壇子青梅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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