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高,沈瑞站起身子懶散地打了個哈欠道:“這棋今日便下到這吧,我已經知曉答案了。”
江尋鶴方才推到他手邊的茶盞還是滿的,便連棋盒中的黑子上還裹著點余溫。
“阿瑞要回去了?”
沈瑞漫不經心道:“去倚湖居,陸思衡已經遞了幾次請帖了,若再不去,只怕下次不好誆他為我做事。”
他近日越發覺著陸思衡實在是用著順手,左右就算有什麽心思,依著他那樣謹慎的性子也不會妄動,乾脆查查情報消息這樣的事情便一並丟到他手裡去做了。
更何況他一個陸家的掌權人手中握著的勢力可要遠遠多於沈瑞,不用白不用,大不了後面誆他入股,平白得了個能乾又腦子清醒的合夥人大抵也算不賴。
江尋鶴聞言略略頷首,輕聲地重複了一遍“原來是要同陸公子一並出去。”
沈瑞現下一聽見他口中出現“陸公子”三個字便覺著發慌,他分明是出去吃飯連帶著搜羅免費勞動力的,卻硬是生出了一股子什麽富貴公子哥隱瞞家中發妻,出去同人廝混的心思來。
於是,趕在江尋鶴繼續開口說些什麽的時候,便先行出聲道:“不過是去聽他查到的那些個消息。”
“陸公子也算是青年才俊,而今又握著陸家的權柄,自然可處處有幫襯,不像我只能陪阿瑞做些下棋讀書這樣消磨時間的事情罷了。”
江尋鶴面含失落地將棋盒的蓋子扣上,仿佛先前一直在等著沈瑞同前幾日一樣,一起和他下棋般。
他又故作不經意地開口道:“不過,我還當探查情報這樣的事情應當寫了信遞過來呢,想來可能是陸公子更喜歡同阿瑞面談吧。”
沈瑞的步子僵持在半空中,落與不落而今瞧著都是一番考驗,他得承認江尋鶴的話也的確叫他起了些疑心,陸思衡一次次同他見面究竟是為著些什麽確實叫人難猜,他可不覺著陸思衡會是為了玩樂。
半晌他緩緩將步子收了回來道:“大約他喜歡這樣拜帖請帖遞來遞去,他這人連帶著陸家都一樣古板守舊,專喜歡守著那些規矩。”
沈瑞說的時候瞎編的程度居多,可話說出口了,便又覺著的確是陸思衡能做出來的事情。
江尋鶴微微一怔,隨後笑起來道:“原來是這樣,看來是我從江東來,出身也苦寒些,不知曉中都城內的規矩了。”
沈瑞面無表情地轉頭看著江尋鶴,隻覺著叫他繼續說下去,今日休說是府門,便是這院子都出不去了。
偏後者仿佛覺察出了些什麽般,輕笑道:“大約是我說話不妥當,阿瑞莫要往心中去,天色已經不早了,早去早回。”
說罷,便先收了東西往屋子裡去了,隻留給了沈瑞一個背影。
沈瑞瞧著那身影,心中那種古怪的感覺重新冒了尖兒,好似自從下棋這今日他徹底搬過來後,便處處都生出些不對勁來。
他合了合眼,只能先將這些莫名的心緒按捺下去,轉身出了院子,倒是沒發覺窗口處的人影。
他沒有立刻出府,反倒是先回了自己院子中,取了紙筆將應對的法子寫下來,好寄給管湘君。
江尋鶴那些話他也並非沒聽進心中去,諸多謀劃皆可見於棋局之上,眼前便有個朝鬥的勝利組大佬將自己的法子傳授給他,沒道理不用用。
與其給了史家緩和的機會,叫他們覺著自己還要反抗的余地,倒不如乾脆將脖子掐緊,死生之間自然百年學會了什麽叫做信服。
他先前總想用著點什麽謀算將其不知不覺地拆解掉,但此刻陷入僵局,便顯著他那點陰謀詭計額外地沒地兒使。
倒是江尋鶴那步步緊逼,招招狠辣的法子更好用些。
他將破局之計寫在信紙上,又命人快馬送去江東,法子已經有了,便勢必要趕在中秋之前,將貨物都運回中都,否則只怕不好誆騙那些有錢又腦子不好的來買帳。
待到送信人出去了,他這些時日心中沉著的一口氣才算是松懈下來,沒了“吞金獸”般的商船日日等著他往外掏銀子,便叫他想起來了些旁的。
比如江尋鶴說的“不要放在心上”,卻根本就是在一直回想的話。
第128章 第 128 章
沈瑞到了倚湖居的時候, 掌櫃已經接連來過問了幾次,瞧著陸思衡一副什麽都不需要的樣子,又頗為忐忑地回去了。
一副生怕陸思衡是想要徐澤什麽由頭找不痛快的樣子。
陸思衡倒是也不見急, 掌櫃來了幾次都好言好語地將人勸了回去,只是話中實在是不帶著什麽真心。
掌櫃到底顧忌著,即便心中百般的不相信, 卻也沒有旁的什麽法子, 只能一邊用絹布擦著周遭的花瓶,一邊自以為隱蔽地小心窺視著。
只是他大約實在是沒什麽經驗, 即便已經盡力將自己隱藏在屏風之後,卻又忘記了那屏風是絲絹的,日光一晃, 偌大的一個身影透過來, 形成了一個烏漆嘛黑的銀子。
陸思衡抬眼瞧了瞧, 實在是懶得費口舌, 乾脆轉過身子去瞧門口處,這一轉頭的工夫便正同一腳踏進來的沈瑞對上了目光。
他略眯了眯眼, 後者卻聳著肩一副渾然不愧疚的模樣,晃蕩著到了他的對面,隔著一張桌子坐了下來。
“我怎麽記得,我們定下的時間是一個時辰之前?”
“是嗎?”沈瑞隨口問了一句, 隨後便捏了顆桌案上的葡萄送入口中,有些含糊道:“這正是考驗你的真心呢, 而今你既然通過了, 我自然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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