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都是昏暗的,可卻仍然能瞧見江尋鶴眼中的微光,沈瑞短暫地將心底的謀算拋舍掉了,其實應當算作是大忌,可是這般漂亮可憐的金絲雀,委實是值得。
夜色逐漸深沉,沈瑞半倚在藤椅上,濕潤的發絲還在不住地滴水,將肩頸處的衣料洇濕了一小塊,透出一點深色。
下一刻頭髮卻被厚實的帕子裹住,輕輕擦拭著,沈瑞即便合著眼卻仍然能夠清楚地感受江尋鶴的存在,縈繞在鼻端處的草藥清苦味也更深了幾分。
頭髮上覆著的手掌輕輕按摩著,沒一會兒便帶起些困倦,沈瑞懶散地打了個哈欠,隨後將頭倚靠在椅背上,任由著江尋鶴去擺弄。
意識昏沉之際,他似乎感受到了頭上的帕子被取走,隨即身子一空,他想要睜開眼瞧瞧,但一整日的困乏著實耗費了不少心神,在聞到熟悉的清苦味時便乾脆安心地將頭窩在江尋鶴懷中。
見到的最後一點光景,大約便是透過眼皮掀開的那一點縫隙,瞧見緩緩垂落而下的床幔。
——
“江太傅,這是公子命奴婢送來的。”
江尋鶴方合上門扇,一轉身便瞧見春璫正站在院子中,秋日裡露水重,她的裙擺已經被微微洇濕了,瞧著不知站在這等了多久。
見江尋鶴出來,便掏出一包銀子遞給他。
江尋鶴沒有立刻伸手去接,而是看向春璫有些不解道:“這是何意?”
“昨日太傅被傳到宮中去問話,回來的時候自然也是宮裡的公公駕車送回府中的,同天子身邊的人打交道,雖不能完全倚靠這些金銀利益,但若是缺了便難免要被下絆子。”
春璫輕聲解釋著:“便如昨日的情景,太傅應當給那位小公公些茶水錢才好。”
春璫還藏著點話沒說,如同江尋鶴這般將“窮”一字恨不得寫成大字貼在身前的人在中都也著實是難尋。
中都內那些個人原本就是趨炎附勢、見風使舵的,背地裡瞧著江尋鶴估摸著也是百般的不順眼,倘若他再這樣,只怕大大小小的絆子也是少不得了。
“多謝春璫姑娘提點,江某日後定會注意,只是這銀子……”
春璫又往前遞了遞道:“太傅還是收著吧,否則公子若是知曉我連這點事情也做不好,定然是要罰我的。”
這話便是半真半假地誆人了,沈瑞身邊的這些個仆役即便是在中都內也算是過得順遂些了,平日裡只要不失了分寸,便休說打殺,就連責罰也很少。
旁的不必說,就算是依著陸家的規矩,只怕年年清明春璫要祭拜的還得多個春珂。
“況且公子說了,太傅既然如今住在他的院子中,那便自然不能丟了他的臉面。”
春璫說這話的時候,板著一張臉,倒是同她那蠻橫不講理的主子一般無二,叫人幾乎能想到沈瑞說這話的時候是如何唬著一張臉嚇人的。
江尋鶴微微一怔,隨後無奈地接了過來:“如此,便多謝了。”
瞧著江尋鶴離開的背影,春璫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總算是送出去了,好險,差點便要被扣月例了。
也不知道公子最近是怎麽發現自己壓根半點真情實感都沒有,有的只是對銀子的喜愛,從此便徹底拿捏了她的軟肋,一眼不合便要扣錢。
即便到最後都給她添補了回來吧,但依著家主的話來說那便是公子可是全中都最大的混帳,誰知道哪一日便是當了真的。
春璫攏了攏衣袍,懷揣著守護住了月例的好心情,轉身回去給還睡著的那位小祖宗準備東西。
——
江尋鶴方一到院門便同等在一旁的沈釧海撞上了,說來倒是奇怪,兩人雖然同住在一個府中,甚至同在一個朝堂為官,但這麽長時間裡還當真是頭一次在院門處遇見。
“見過沈大人。”
沈釧海一身官袍倚在門柱邊,黑著臉也不知等了多久,他雖然從不曾與江尋鶴在門口處碰見,但門房處對於他出門的時間都是記錄在冊的。
虧得沈釧海特意早起了些,守在這裡等著他,卻不想等了許久,才見著江尋鶴姍姍來遲。
沈釧海沉著一張臉道:“幾時上朝都這般憊懶了。”
說完後又陡然反應過來,眼前人可並不是他那混帳兒子,就算可能有那麽點兒媳屬性吧,但沒擺在明面上便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
好在江尋鶴順著他的話接了下去,沒叫他多生難堪:“昨日看書晚了些,今晨一時不察錯了時辰。”
他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看向沈釧海,而是微垂著眼,遮掩住眼中難名的情緒。
他今晨起得時辰大約比平日還要早些,可沈瑞熟睡在他身側,瞧著乖順得不行,那種難得的安寧叫他猶豫了幾分。
恍惚之間,他好似握住了屬於他的東西。
見沈釧海還要再說些什麽,他率先開口,將話頭揭了過去:“沈大人是有什麽話想要對在下說嗎?”
沈釧海看了他兩眼,方才那點等待中的怒氣消散後,反倒是生出了些莫名的尷尬。
片刻後才有些猶豫地開口道:“昨日中都內風聲不小,朝中不少人對你原本便頗有微詞,今日定然會趁著這個機會齊齊上奏,只怕你今日早朝不會太好過,且提前準備著吧。”
江尋鶴原本在中都內便沒有根基,因著這件事便更是要難捱,若換做是旁的世家子弟倒還差些,偏就因著他出身商賈,因而想要往上爬所以攀附著沈瑞簡直是再合理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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